自然永不失真
「人们在意识到 ‘ 镜头’ 的存在时,会不自觉地加重对自身行为的约束,那么失真的概率也就提升了。」 但是自然却不一样。风拂,云斜,湖波,树影——任何难以甄别的动静交替,去芜存菁,巧妙而松弛,亲昵而柔软。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拨弄粉饰,尽管有的画面可能并不那么符合艺术美学的构造与色彩衔接,然而当一切都以最原初、最本真的形式呈现在视网膜上和镜头专注的微缩世界里,敢于呈现成为自然本身的一种勇气,是为真实。这大概也是人们热爱自然的原因之一吧。
哲学上有一个理论被称为万物有灵论(泛灵论),其认为天下万物皆有灵魂或自然精神,主张一切物体都具有生命、感觉和思维能力,并在控制间影响其他自然现象。虽然对这个理论并不是很了解,但从心底来讲我仍然十分愿意相信自然界的万事万物皆带有灵性,可以互感互通,相傍相生(当然,这里并不包括后工业时代下的各类制造品,而是倾向于能够自然诞生、延绵的或具有生命特征的个体或片段,比如枯叶、土壤、朝露、蛱蝶)。 也许出于从小与自然环境接触机会和时间很多的原因,我对天然的自然环境总是充满着向往与亲切。记忆里,当初夏的阳光轻悠悠地飘散在郊外的漫山遍野中,城市的车水马龙引发的轮毂摩擦与震动消失殆尽,拥挤人群涌出的喧闹声被遥远而充盈的空气冲散,街道店铺的吆喝与扬声器按下静音键,耳边万籁俱寂,分贝在这里失去存在的意义——这是一个无法用五官感触的微观世界。树欲静而风不止,溪流欲速而水波不疾,天苍苍间云舒云卷,倏而被吹散,缓缓起身,游到蓝色晴空东南西北的任一角。 以前走在街边,时不时会留意到行道树上的叶子总是覆满了灰尘,粗糙不已,绿色的表面变得黯哑失泽,毫无生意。而在这里,一棵棵不知名、不同种类的树共同构筑了这广袤的远景,叶脉清晰可见,一连串的绿如调色盘般循序渐变,映照出整洁的滑面。这里的树搭建起最为稀松平常的林景,不需要任何对焦和缩放,镜头的存在变得多余而冗杂。它们存在的意义不再是为城市道路刻意扬起的灰尘形成无声的屏障,而是真正成为一棵树,进行着最简单的光合作用,呼吸作用,蒸腾作用,散发一棵植物本来应该具有的光彩和迷人之处。
它不需要被修葺,不必长成市政部门希望的形状,因为它此刻无需为城市的味道平添魅力,结果反而功劳被夜晚霓虹的艳丽给盖过去;它不需要为任何人遮风挡雨,真正想要躲避倾盆大雨的路人会懂得离树干更近一些,更亲密一些,将它视作一位提供帮助的朋友,而不是在茂密的叶丛边缘满心张望一位携带了多余的伞的人偶然路过;它不用担心自己结实的身躯过于枝繁叶茂,不必因为遮挡了重要的路牌而被削去棱角,变得奇形怪状,从而与它骨子里的基因相比显得突兀庸俗;它不必纠结于该长得更高还是更宽大,因为在一个并不那么原始的自然界里,横向或是纵向并不矛盾,它可以选择自己的养分、自己的生长方式,沉稳或野蛮。 时间在流逝,山林里的树们在老去,自然界的指针依旧不懈地转动着。人们总是称呼天然的野外环境为「大自然」,而我更愿意接受简简单单的「自然」二字,前者听起来的的确确有一种母性的温柔,但后者的口吻包含着更多朋友的熟识与亲密,一位独立的、乐观的、本真的、简单的朋友。它在人们的镜头前从不乐意,从不失意,任性妄为——雷鸣电闪,皓月千里,薄暮冥冥,日丽风清,一切只看心情的交替。它是一个可爱的朋友,这世间最可爱的朋友。国境内5A级景区数不胜数,屏幕里「人间仙境」带来摩肩接踵,看的是它,拍的是它,议论的也是它。然而它从不在意,也从不怯懦,镜头下的它永远真实,永远鲜活,仿佛镜头从不存在。不,在它眼里,镜头从未存在——这便是永不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