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霸王别姬》
有些东西必得看过许多遍,才能体味出这个中的况味几何。比如这一出霸王别姬的戏。爸爸曾经对我说,这看戏的人是傻子,演戏的人是疯子,如今想来可不正是如此? 年少时慕名看过几遍张国荣的《霸王别姬》,奈何当时年纪太小,并不能解其中之意,更体会不到这出戏缘何要是霸王别姬。去年冬天无事再看了一遍,一时之间感怀无限,观影泪点颇高的我看得也是唏嘘不已,成了痴痴傻傻一人耳。叫我说,我却着实说不出个什么道理,只知道这戏这人这楚霸王别了虞姬是真真触着了我的神经。
于是前段时间和Dr.Wu看老电影,又巴巴的把它再看了一遍,这一下他也爱上了,急急地买回来李碧华的书叫我看。原来好的东西,真有这么大的魔力的。这一出戏,早叫我们这些贪嗔痴念的疯傻人着了魔。
且就不论这戏里不同往昔硬生生掰将开来,血糊糊伸给你看的那些最真实最荒诞的历史更替朝代改换了,这是国之大事是留给后人评说的,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终究只是不可说。这出戏,姑且只看人,看奉守梨园规矩苛待徒儿,却是无比爱京戏护京戏的关师爷;看吊死堂前只盼着吃口糖葫芦却又对着名角儿泪流满面的小癞子;看不肯认民国只肯认宣统的戏魔倪公公;看与“霸王”争高下,踏着方正步子赴死的袁四爷;看平日里描金绘彩,俨然霸王模样的段小楼在日军的几声炮火、文革的扭曲下做了台步只走五步没了威仪的“黄天霸”;又看那“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的蝶衣同菊仙,朝夕之间且逢乱世,乱世之间竟成了这世间,唯二别了污浊的真虞姬……
看这出戏,看这些人,好像一时之间看尽了这人世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生生地从心中长出悲切来。蝶衣还是小豆子的时候,娇娇柔柔唱一曲《思凡》,却是凭什么也不肯唱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满嘴流着血满眼噙着泪也只知道说“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又不是,女娇娥……”。菊仙在自尽前抱着过去蝶衣死守的那把属于霸王的古剑,把它还与他,走时冲着他那一回头,那一瞬眼神黯淡欲言又止,仿佛刻在了时间琥珀里的蝶,永恒地挣扎着双翅,却再也挣脱不开。便是这世上最卑贱的行当里开出来的最卑贱的一朵花,也是拼尽全力把那一抹颜色留在了世上,那花不是别的颜色,恰恰是万花丛中那难得的纯净的却又刺眼的白色,洁白的仿佛要叫世上所有的光辉都照向她。 这戏不再是千古垂青的《霸王别姬》,世上本没了四面楚歌声,乌江边自刎的霸王,何来的霸王别姬呢?可叹的是,这世上霸王没了,却有二位真虞姬。虞姬终是要走的,随了她的霸王,阅尽了尘世的虞姬只好在萧萧马鸣里殒了香魂,销了玉骨,从此再与这世间无半点瓜葛……也许这戏里的哥哥也是参悟了这出戏,明白透了这个道理吧,只让人觉得他把一生都刻进了这部电影里,最后拿起那古剑自刎的也不知是戏里的人还是电影里的人还是活生生世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