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猎人》｜赚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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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我们进入疫情期后最紧缺的物资，它的核心原材料熔喷布的价格从2万一吨被炒到40万一吨（林栋在片子里说的价格，据我自己在家乡了解的，现在报价已经到了50万一吨以上），口罩似乎成了比军火和毒品更赚钱的生意。
花总真是一个永远给人惊喜的男人，看了他热腾腾的新纪录片《口罩猎人》，拍摄于2020年3月5日到3月18日，4 月22日发布后，迅速被各种娱乐大瓜淹没了，但《口罩猎人》比那些娱乐大瓜更值得去占用“公共资源”。
《口罩猎人》讲的是花总在土耳其偶遇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商人林栋（花总你为什么总能在酒店有奇遇！！！），他从事医疗器械行业，在国内疫情爆发之后，受到一些朋友和机构的委托，前往土耳其采购口罩和做口罩的核心原材料熔喷布。
口罩，跨国采买，在现在这个时期敏感又充满了话题性。他是不是一夜暴富了？这种人是不是在发国难财？到底什么样的人在做这炙手可热的口罩生意？
花总对林栋的这次跟拍和记录，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对话，花总代表的是手机电脑后面的网内世界，而林栋所在的是那个广阔的真实世界。
林栋，30岁，广东湛江人，带着上亿美元踏上从未去过的土耳其，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但他没有985、211的背景，也没有微博，更不会上知乎。
我看到知乎“如何评价花总拍摄的纪录片《口罩猎人》”问题下有一个高票的匿名回答，是一个真正炒过口罩的人写的。虽然他只投入了十来万的资金，亏了两万，但像他说的，他应该是知乎上少数真正进入过这个市场的人，所以他的回答比那些建立在七宝楼台上的高谈阔论更有价值。
其实就我身边的亲戚朋友，此时此刻在做口罩生意的人也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们不会参与到网内的讨论中。林栋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他无意中让花总拍了自己，无意中成为了网内得以窥视网外世界的一个小小窗口。
花总在片中的采访，非常带有网内的预设和价值立场，可以贴几段对话：
关于有没有人性
花：你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表现，一般来说人家说我在做口罩的时候，一般会讲说我是在为国做贡献，为人民分忧，我在解决大家最紧缺的这个事情，让我非常意外的是你会这么直白地说，我是要赚钱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口水和批评，觉得你这个人没有人性 ？
林：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人性？为什么需要市场化就觉得是一件没有人性的事情？就这个逻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赚钱就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件人性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只能做捐赠呢？为什么？什么样的逻辑告诉你只能做捐赠？为什么？我凭什么只能做好人，不能做坏人 ？
关于发国难财
花：你所做的这些事情，算不算发国难财 ？
林：什么是国难财？
花：就是你把你的财富建立在大部分人的受难和受苦上 。
林：我认为我在帮助他们，这个并不是国难财，因为他们提出了采购的需求，在全球所有的运力都受阻的一个情况下，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帮他们把这些东西买到，他们付钱给我，这是我的酬劳 ，这是我冒着巨大的风险，赚取了一份我的酬劳，这是国难财吗？
花：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低买高卖？
林：这是一个生意很正常的逻辑，贸易不就是来源于低买高卖吗？
花：那你有没有囤积居奇？
林：没有，因为首先我的很多的订单都是受委托订单。
花：那你有没有扰乱市场秩序？
林：没有
花：你这么大的交易量，这么大的订单量，在全球范围之内，你认为你没有扰乱市场秩序？
林：首先我没有卖过一只口罩给任何普通人。
花：但是你影响了这个市场上的价格。
林：也有其他人在做。
花：增加了波动 。
林：价格并不是由我来确定的。
花：你认为你没有能力去制造这样一个波动是吗 ？
林：我怎么能制造呢？工厂它出厂的价格是两块钱，中间商加了价格是两块五卖给我，物流的成本，关税的成本，这些都是公开的，然后最终回国，我就赚个3毛钱5毛钱，这也是我合理应该挣的。
花：如果我们称呼你是贩子的话，口罩贩子？
林：不要贴这种标题吧。
花：如果你自己形容自己会怎么来形容？
林：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
关于被骂
花：这个片子播出来肯定有很多人骂你？
林：骂我？我也没有微博啊，他上哪儿骂？去你的那个微博留言下面骂吗？
花：我觉得你有可能会被你骂成筛子。
林：那骂我我可以接受，但不要骚扰我，不要骚扰我的身边人可以吗？
我不知道花总这些非常带预设和立场的问题是自己真的想这么问，还是代表广大网友发问的，但几番交锋下来，林栋并没有掉进他设的圈套里面，也没有用互联网上的套路回复花总，他坦诚得像一个孩子。
他对网内的很多评判标准感到匪夷所思，像第一个问题中，他频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赚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做就是没有人性？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他觉得自己是个商人，做好自己本分该做的事情，赚取该赚的利润，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值得肯定的是，花总并没有用网内的这套评判标准去做这个片子，而是把两个世界的对话和交锋展现了出来，就像他在片子里对林栋说的，会让这个片子尽可能客观真实。
口罩的生意远比我们想象的危险，林栋形容自己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也并没有那么暴利（排除一些真正非法的和昧着良心以次充好的），林栋和他的团队一直在仔细鉴别货源，也说了有时候赚钱，也有时候亏钱。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片子更有看点，片中和介绍中多次提到花总随着林栋深入口罩黑市，与军火商、黑手党等人打交道（做内容的人总喜欢夸大其词，摊手.jpg)。其实林栋前往土耳其的口罩市场，谈不上黑市白市，只是市场秩序十分混乱。
熔喷布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在工厂手里，你直接采购就行，而是在各种黄牛、倒爷手里，工厂的熔喷布早就被签了合同，卖给大大小小的中间商。
而且工厂也会骗人。
这是片中林栋的一个线人说的，工厂会同时收好几家客户的钱，并不会考虑到时候如何交付。
林栋这次受委托的交易量是巨大的，应该到达上亿美金，而且为了交易方便，带的很多是现金。
他给花总看手机里的视频，一叠一叠的美元被从箱子里拿出来，拍在桌上。花总说，这感觉很像在做毒品交易，林栋说，这是他们在退我钱。
林栋被骗被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知道伊斯坦布尔的香格里拉酒店住着几个中国人，带着巨资来采购口罩和熔喷布，于是无数的人蜂拥而至，有以次充好的，有完全是骗子，还有想拉着你一起骗的，也有收了钱迟迟不交货的，或者拿自己“发明”的神奇口罩来搪塞。
像林栋的助理wake说的，这些人都是开局一张嘴，剩下全靠骗。
林栋和团队是第一次来土耳其，该如何淌这趟浑水？所以林栋请了当地最好的保镖，雇了当地持牌的军火商帮自己去谈判（看来疫情了军火商没有生意做了也是蛮落寞的）。
Wake
这里可以稍微说一下wake，一个非常棒的助理（也是临时被林栋雇来的），比国产剧中任何一个职场女性角色更像职场女性，因为她是真正的职场女性。
她漂亮但并不需要第一眼就惊艳到你，在工作以外可以坦然地素颜而且依然很美。
她从事过银行风险控制一块，思路清晰，讲话利落切中要点，在谈判桌上她有时候会反复跟林栋交流，并不完全是在翻译，而是给林栋足够的时间，希望他能够冷静做出考虑。
在她看来林栋没有成本意识，最大的一单是与土耳其一个top3的熔喷布厂家签了长达两年的协议。协议的条件对林栋非常苛刻，要先交1200万美金的定金，对方以2万美元每吨的价格持续两年供货给林栋，而交付到国内的成本已经高达38万人民币了，连我这种完全不会算账的人都替林栋捏把汗。
她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土耳其市场，觉得这里太混乱了，说如果是她，会建议林栋离开，换一个更有秩序的市场。
其实这个片子相对于专业的纪录片，片中事件的数量和质量明显都不够的，花总也说了素材本身就不够，还损失了7个小时。而片子的故事性，花总称是靠了腾讯的后期团队剪出来的。
腾讯视频上1小时20分的故事被分成了8集，每集就短短的十来分钟，有时候主人公刚开始说话就结束了，更像一个个预告片，1小时的导演剪辑版相对好一点，故事比较完整。
其实相对于那些故事，更有故事的是林栋的话和表情。除了接受采访之外，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看手机，打电话，或者陷入自己的世界沉思。
他非常焦虑，但讨不回来债，被骗了以后，他还是会兴高采烈地提议去吃烤肉。
他在镜头前从来不表演，他满口脏话（后期哔的也是辛苦），随时会拿一瓶酒喝，有问必答不掩饰，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这次采访会带来什么影响就答应了。
他并不是没什么想说的，而是不知道该跟谁说。他在片子里问花总，你孤独吗那段，不知为何就是很戳中点。
花总说他是个复杂又真实的人，说其实自己私心很喜欢林栋，想跟他成为朋友的，但作为一个采访者，为了客观，需要尽量与被采访者保持一个距离。
林栋确实复杂又真实。商人逐利，他为了钱冒着巨大的风险，但他又说自己其实对钱没什么概念。他住着香格里拉的豪华套房，出门有豪华轿车和私人飞机，被花总说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那您老人家怎么就在香格里拉跟他遇见了呢？），他说自己其实对钱没那么在乎，自己没钱的时候也是有一百花一百的主，颇有一点“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
他是天生的商人，不惧怕风险，有常人没有的抗压能力。他带着商人的精明和狡黠，却像wake说的并没有成本意识。
他本来只想来土耳其一周，赚点小钱就走，却不知不觉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以上，还签了两年的长期合作，说他并不想做一炮生意，而是希望可以长期做下去。
他说自己影响不了市场，却希望成为市场规范化的一个参与者。
他说自己就是要赚钱，没有那么多道德感，却说自己也是个有情怀的人，还问花总会不会给自己配首歌，他希望配gala的《追梦赤子心》。
很多人说从网上查到他的公司负债累累，这次生意的成败生死攸关，但他坦然地说，这可能只是人生的一个开始。
林栋身上有太多复杂而矛盾的地方，但并不因此让人讨厌，或觉得他虚伪。
当我们在一堆"如何评价xxxx“的问题下面大放厥词，他却在操蛋的世界里真实地活着，我们习惯了评说，而他习惯了去做。
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虚假，悬浮，慢慢忘了自己可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喜欢在网络上，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去制裁所有人和事。他却在贴地生活，在与真实的世界厮打，博弈，听不到也不在乎网络上的众声喧哗。
感谢花总拍了这样一个网外人的故事，让我们这些困在五指山里的猴子们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和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