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楝树花瓣

在我工作单位的院子里,有一棵楝树,这棵楝树树形高大,有6层楼高,树冠直径约10米,远远望去,蔚为壮观。楝树周边栽种了许多樱花、海棠和香樟树,地面堆土成坡,绿草成茵,数条小径曲折互通,颇有情趣。
楝树,又名苦楝树,小时候,农村家家门前屋后都会种上那么几棵。谷雨三候,苦楝花开过,就标志以立夏为起点的夏季便来临了。楝树开花时节,满树开满细碎的花,紫色的碎花瓣氤氲着淡淡的粉,浅浅的白,远远望去,像一片淡紫色的云朵,又像一层淡紫色的薄雾,笼罩在树冠上方,有一种朦胧之感。
楝树花朵有一种淡淡的幽香,只有走近了才能嗅到,像一名羞涩的少女,素雅、安静而含蓄。北宋王安石独爱楝树高洁之貌,赞颂楝树“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

楝树春末开花,夏天结实,新鲜的果实外面裹着一层青皮,光滑圆润,如花生粒大小一般,成熟后呈淡黄色,外皮有皱褶。新鲜的楝树果实刚好作为一种游戏的道具。这种游戏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在地上挖两个浅浅的小坑,把十几颗楝树果实分成两部分,一半放在小坑里,一半抓在手里。开始玩的时候,先把手里的果实抛在半空中,用同一只手去抓小坑里的果实,放在另外一个小坑里,然后再反手接住落下的果实,比赛看谁抓到和接到的果实多。
我小姐就是玩这游戏的高手,小时候放学后,母亲让小姐带着年幼的我出去玩,她就最爱和村里孩子玩这个游戏。我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两只手上下翻飞,仰头把楝树果实高高抛起,又低头去抓小坑里的果实,每次又准又稳,都很是羡慕,我会打弹弓,会团弹弓泥丸,却不会玩这个游戏。每次玩的时候,不是抓不全坑里的果实,就是接不好落下的果实,弄得散落一地,再笨手笨脚的去捡起来,放在小坑里。


小姐比我大两岁,上学时候学习成绩总是比我好。家里堂屋墙壁上挂满了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等各类证书,写着她名字的证书一直都比写着我名字的要多。我刚上小学时,小姐已经当了班长,等我当上班长,她又当了学校少年先锋队的中队长,而等我好不容易当上了中队长,她的肩膀上却已经挂上了三道杠,当上了全校唯一的大队长。每次学校少先队举办活动,小姐总是很神气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让每人挨个报数,然后再跑步到老师面前,举手敬礼后,大声说,报告老师,少先队员列队完毕,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请指示。而我却就此止步于中队长,最高只挂到两道杠。很多次回家后晚上睡觉前,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把她衣服上的三道杠别在我的胳膊上,站在镜子前来回反复的看,模仿着小姐的语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报告老师……
小姐初中的时候直接考到了全县最好的中学——县实验中学上学,而且依然担任班长。两年后,我小学毕业,就只去了乡里的初中。后来中招时考到了县第一高中,多年来和小姐学习上的差距才多少追赶上一些。

小姐上高三的时候,正值备战高考的最关键学年,母亲生病了,为了更好的照顾母亲,小姐主动办了休学,在家帮助照顾生病的母亲。此后的一年间,母亲虽然辗转于多个地方求医问药、住院治疗,身体最终还是没有好转过来,还是于第二年离我们而去了。
母亲的去世对小姐打击非常大,后来虽然又重读高三课程,却时常精神恍惚,失去了从前的灵气,以前自信开朗的她变得沉默寡言。高考结束,她终于没有走进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大学校园。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小姐通过招考,到一所小学当起了老师,正式告别学生时代,参加了工作。后来又通过考试,进了县财政部门工作,和她以前并不喜欢的数字打起了交道,做了一名财务工作者。
有一年冬天,小姐单位每人发了一双棉皮鞋,小姐报了一双43码鞋号的男款,自己却仍然穿着一双布棉鞋,每天奔走于乡间泥泞的雪地里。新皮鞋领回来以后,就一直放在家里,直到我放寒假从郑州回家,小姐才拿出包装严实、簇新簇新的鞋子,看着我穿上新鞋,大小刚刚合脚,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这双皮棉鞋伴随我整整度过了五个年头,直到大学毕业时,鞋子的皮面已经有了多处破损,我这才把这双鞋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鞋柜里。几年后搬家,看着落满灰尘,鞋子里面的羊毛几乎被磨光的皮棉鞋,才最终没有把它和其他衣物一起搬进新家。
看到这盛开的淡紫色楝树花瓣,不由想起小姐小时候玩楝树果实游戏的情景。有人说,楝树花的紫色是一种非常别致的紫,没有经历苦难,是难以担当那样的紫色的。
小姐的学生时代,就如同这盛开的淡紫色花瓣,灿烂而又多姿多彩,而她年轻时候的生活却像花瓣凋谢后结的青色楝树果实,轻轻咬上一口,满是苦涩,直到结婚后很多年,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