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网吧故事
小学五年级某天放学之后,我第一次去网吧。那家网吧名叫“蓝色快车网络”,我和伙伴们通常以“蓝快”称呼它,一是简便,二是保密。网吧周边聚集着几所小学和中学,老板选择在这里经营一家网吧充满着良苦用心。蓝快的内部空间像汉字“凸”,底下的那一横是门口,门外墙壁上悬挂着一块金色牌匾,上写: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支队提示,严禁未成年人进入,凭有效身份证件登记。夏天玻璃门敞开着通风,冬天两床军绿色棉被竖挂在门楣上,遮住寒风。中间前伸的空白区域用来停放自行车,电脑挨着脏兮兮的墙壁排列着,贴在墙上的阿拉伯数字对应着每一台电脑,桌前摆放着塑料凳。这里的电脑都是大头的,鼠标键盘和小学电脑课用的品牌一样都是双飞燕,鼠标也是滚轮的,转向系统是一颗包裹了塑胶的小球。那个时候,去蓝快上网不需要身份证,网费是每小时一元钱,把零花钱递给窝在吧台的老板,告诉他我要去几号机上网。老板欠身在本子上记录好之后,就可以去玩。那个时候,蓝快没有像现在的终端控制系统,全靠老板拿着本子记录电脑编号和上机时间,看着墙上的挂钟计时,时间到了老板走过来催促下机。网吧吸引我的一个地方是,它把当时几乎所有的单机和网络游戏都收罗在电脑桌面的一个文件夹里,相比于在家花费时间逐个下载游戏,简直方便快捷许多。我和朋友们坐成一排,守着各自的电脑,津津有味地玩起那时风靡的跑跑卡丁车。每个人沉浸在赛车游戏里面,每一局结束之后摘下耳机,互相戏谑着评价和讨论各自的游戏表现,这种现实与网络的切换显得自如与随性,包括作为未成年人去网吧的刺激感与新鲜感,交杂在一起。那个时候,蓝快的每台电脑上网共用一根网线,时常遇到网速慢和断网的情况,通常是一人下载全部人卡。网吧只要一卡,保准有人大声喊道:“谁在下东西啊,赶紧给我关掉!”后来,蓝快升级换代,上网的时候需要跟老板说自己玩多长时间或者多少钱,然后老板给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网卡的账号和密码,时间到了的话,电脑自动黑屏下机。过了几年,出现了上网卡,可以在里面充值网费,基本上城市内正规的网吧都能通用,当然里面的优惠充值都是各家网吧独立的。很快,蓝快开始刷身份证上网,我便偷偷带着我爸的身份证去上网,回家之后再将身份证妥善放回。由于电脑登录页面的用户名是身份证号,每次输入都是对我爸身份证号的一次加深记忆的过程,直到现在我对他的身份证号依然烂熟于心。后来,有几次找不到我爸的身份证,于是拿着我妈的身份证去上网,网吧老板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再望望我,气定神闲地给我开机。

“打夜市”指的是在网吧玩上一整个通宵。蓝快的夜市是从晚上十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结束,2008年的时候只需要6块钱。我在小学升初中的暑假第一次打夜市,想到能够整晚无忧无虑地玩各种游戏,就不住地激动与欣喜。夏天的蓝快彻夜开着空调,穿着短袖短裤呆在里面不久就给冻感冒,以后再去我都是带件厚衣服,备上一大瓶冰红茶或者一罐红牛提神。然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熬夜人,从晚上十点开始玩游戏,到凌晨两点我就扛不住了,眼睛不时地打架,玩游戏的兴致逐渐消退。看了看周围,有的人依然神采奕奕地玩着,显得十分亢奋;有的人窝在沙发椅上欣赏电脑放映的电影,不时抽上一口烟;有的人困得垂下头打盹儿还保持着打键盘的姿态。我把两张沙发椅对接在一起,身子蜷缩进拼接的空间里面。害怕有人趁我熟睡的时候从裤兜里拿走我的小灵通和人民币,于是我就把手机和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头戴耳机,听着音乐,呈半卧的姿态开始睡觉。中间忽然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为时尚早,再接着睡。醒来之后,脸和头发都是油腻的。因为睡得并不安稳,回家的路上只感觉头重脚轻,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无欲无求的顿悟。走在路上明明没有多远的路,却觉得举步维艰,看着早起上班的形形色色的路人从我身旁走过,有一种梦幻的不真实感。回家之后洗了个澡,赶紧躺在床上狠狠地补了一觉。睡醒之后,我发誓打死也不去蓝快打夜市了,挥霍青春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没有一个人能逃脱“真香定律”,之后依然会去蓝快打夜市。记得有次和朋友去市政府那条路上的网吧打夜市,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一条崭新的柏油路,我俩对视了一眼以为是熬夜熬的迷糊了,还走到柏油路上踩了几下,才证实这是真的。后来才知道那是上面临时下来视察,之前一直坑坑洼洼的旧路在一夜之间翻新了。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那天是星期一,下午的体育课开始于两点半。今天要进行前滚翻的学习,老师吩咐我从器材室里把垫子拖出来。当我将垫子在操场边上摆好之后,抬头看见操场两侧的教学楼里,每个班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教室里鱼贯而出,下楼聚集在操场。在教室里批改作业的班主任说,刚才好像发生了地震,她觉得晕晕的,看到教室的吊灯晃悠悠地摇摆着。六个年级的师生们都聚集在操场上,校长在国旗台上对着话筒宽慰大家,鼓励同学们上来表演才艺。就这样,我在唱歌跳舞和喝彩声中消磨着突然没有体育课的下午。那天之后的课程全部取消,放学很早,我和伙伴们心照不宣地奔向蓝快。谁成想,附近学校同样提前放学,蓝快里面早就坐满了学生,他们佝偻着腰、伸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熟练地敲击着键盘、运作着鼠标。座位后面站着一两个学生,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打游戏,并且时不时地在后面指点着,游戏胜利了叫好,失败了叹气,好像自己也在打游戏。随后,伙伴们决定带我去另一家名叫顺通的网吧。顺通在附近一栋楼房的二层,规模比蓝快更大,大厅里目测有一百来台电脑。顺通比蓝快条件好的一个地方不仅在于空间大,除了大厅的普通座位,还有卡座和情侣包间。卡座和包间的好处是,电脑更好,网速更快,环境更加舒适和干净,费用自然要贵一些。那天我在顺通玩了将近两三个小时,电脑屏幕右下角不时弹出关于地震新闻的推送。天一擦黑,我告别伙伴们,打车回家。车上的广播播送着今天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在四川发生严重地震的新闻。司机师傅摇头哀叹着说,还有几个月就要开奥运会了,怎么发生了这种灾难呢?

初二结束的暑假,我爸在附近游泳馆给我办了一张游泳卡,叫我每天下午或者傍晚去游泳,提升运动素质,备战几个月之后的体育加试。趁着这个机会,我去了网吧,我觉得上网的乐趣比游泳更加重要。回家之后,我妈诧异地问我,袋子里的游泳裤和毛巾怎么都是干的?我妈的质问顿时让我方寸大乱,赶紧编造理由,说游泳结束之后和朋友们去吃了点儿饭,天气炎热所以干得快,总算搪塞过去。之后,我再从网吧出来,回家之前,都要进行一项常规操作,把水瓶打开,将水浇在游泳裤和毛巾上面,同时也把头发弄湿,用湿漉漉的假象以此证明我去游泳。游泳馆附近的那家网吧,早先是老板在自己家的客厅放置几台大头电脑,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做到楼上楼下一百多台电脑的规模,完成了从家庭网吧一跃成为一家大网吧的巨变,时间跨度大概是我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毕业的六七年。这里的网吧从来不禁止抽烟,卖烟是网吧的一项收入,最重要的是,很多抽烟的顾客是网吧的主力军,烟雾缭绕的网吧环境在当时十分正常。我在网吧碰到旁边抽烟的,非常烦躁,更有甚者,有些人抽完烟往键盘里面弹烟灰。以后再去网吧,带着一包湿巾,擦耳机擦键盘擦鼠标成为一项固定程序。在网吧玩上一会儿,身上就沾上很重的烟味。回家之后,我妈明显地闻到我身上的烟味,质问我去了哪里?后来,我开始想方设法解决烟味问题,出门上网的时候随身带上一瓶花露水,回家之前往身上喷那么几下,盖住烟味,百试不爽。
高中的时候和朋友去蓝快上网,旁边坐着一个正在玩英雄联盟的初中生,被他的妈妈现场逮到,一顿暴揍之后被拖回了家。那台电脑的网费还没有用完,游戏人物还在电脑屏幕里面游走着。我的朋友本来没有位置,一直在看着我玩,于是乐滋滋地坐在那个初中生的位子上,初中生买来还没有开封的零食,也被我们收为己有,边吃边玩。
如今我很少再去蓝快上网。怀念小时候的夏天,拿着存的几块钱去蓝快上网,买瓶可乐,特意找空调下的位置坐,打一下午的跑跑卡丁车和穿越火线,然后回家吃晚饭。当时在网吧上网,网络冲浪不是一句空话,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都能在网吧的电脑上找到和看到,而且很多外网也能直接上,只是网速很差。看似网络更加繁荣发达的今天,也更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