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咏风 王勃

　　肃肃凉景生，加我林壑清。

　　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反复体味，觉得这真是清新雅致的好诗。它既是诗，也是绝好的散文。是写给众人的，更是写给自己的。似乎是心情的抒发，但又有叙事的脉络。

　　不过，对于“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我看了几种解释，都不尽满意。特别是对于“驱烟寻涧户”，很多解释是，驱散烟雾，显出涧边的人家。但这种解释，恰恰把这两句的意思弄重合了。这两句的正解，是要通过下一联来给出的。下联“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包含风的去和来两种状态。这样对照来看，卷雾就是卷走雾气，吹散雾气的意思，那么驱烟，就不可能是驱散的意思了，而应该是驱动、驱使的意思，就是说，风驱使烟雾跑到了（如同寻找到了一样）涧边的人家，换句话就是说风驱使烟雾遮掩住了涧边的人家，这是说风的掩蔽物体的功能。下一句，“卷雾出山楹”，则恰好对应地说了风的显露物体的功能。这一联极其精妙地体现了王勃对事物有着细致的观察能力。同时，这一联印证着下一联。无论是遮蔽涧边的住户，还是显露山间的房屋，风的趋向总是暗合人的心思，虽然它不着痕迹，但却似乎是最默契的伴侣。

　　第一联“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是作者立于山头，凉风吹来的感觉和视觉。第二联把“林壑清”这个总览的描述做了细致、具体的描写，这里特别是用了“驱、寻”两字，把没有痕迹的风做了拟人化的处理，这样很自然地就引出了第三联。

　　至于最后一联，简直精彩。一是在结构上，本来一二三联已经完成了全诗所要表达的意思，但尾联形成了一个结构上的曲折，使得全诗有了曲径通幽的结构。二是在思想上，特别是在情感上，尾联既回复到首联、颔联的写景，同时，这个“日落山水静”的大写意，是在颈联情感基础上的景，这个景的感情内涵很大气，表面上它是时间慢慢推移到了傍晚，但它却把之前的景物全都摄入了朦胧、安静之中了。在这种情调背景下，风又有何作为呢？这里来了一个很艺术的转折。从视觉，转入到了听觉。回复到了最初的“肃肃凉风生”的听觉。但是这个“肃肃”是在视觉“林壑清”的背景之中的，“松声”却是在日落之后群山苍茫的背景之中的。前者，是清晰的，后者却是模糊的，但正是由于模糊，却寄托了很丰富、很深刻的想象和情感。

　　王勃这首诗无论从结构，还是从用字造句，还是从情调来看，都堪称绝品。而最绝的，就是这首诗的主题，他描写的对象是人人都有感觉的风，是最为平常的事物，可是王勃却似乎很轻松地把它写成了绝品。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首诗既是散文，又是诗歌，既是通俗的诗歌，又是很有前卫特色的现代诗歌。因为，单单去说他用了拟人的手法，把风写成了很有感情的事物，这似乎还不完全，也不够准确。其实，反复琢磨，这首诗第二联是用了拟人手法，但第三联又直白地破除了拟人，第四联，是在拟人与非拟人之间，在多半的程度上还是算不上拟人的。因为“为君起松声”，就是送来了阵阵松声，正如“加我林壑清”一样，算不上是拟人。但透过文字来看，这两句在情感的角度上，确实是拟人的，把风当作知我、懂我、为我的友人、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