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泥再见。
泥泥昨晚去刺猬天堂了。
我对丈夫说,它这一生算是过得还不错,也没有做过坏事,甚至没有杀过生,下辈子一定能投胎做一个高级动物,然后轮回几世就能成人了。
昨晚,泥泥侧躺在食盆边,两天没有进食。我们很担心,打电话咨询宠物夜间急诊,但对方说刺猬恐怕不能检查、很难医治。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只能默默蹲在大笼子旁,就这么看着它。忽然,它站了起来,左右踉跄着一步步走进了蓝色的大桶里,在角落一端静静躺了下来,嘴巴微张,艰难地喘着,肚皮微微起伏。虽然谁都没说,但我们心里都明白,泥泥恐怕撑不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告别来得猝不及防。果然,十分钟后,丈夫告诉我,它走了。维持着侧卧的、张着嘴的姿势,像它从前一样可爱。只是,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像平时生气、受惊的样子。
我们抱头痛哭。
虽然刺猬寿命比猫狗短,但我们原以为它可以活得更久。
我很遗憾,在客厅写论文时再也听不到它钻来钻去的声音。也替它遗憾,最后没有躺在它最喜欢的梯子地下。
我还记得接它回家时的情景。我们想好了要养宠物,于是坐电车、倒公车,到了老远的宇治,找到了一家很大的宠物店。丈夫原本看中的是白鼬。但我那时候还有些怕狗,而白鼬不但个头大得像小狗,而且活泼得令人发指。总之,最后我们选择了泥泥。那时候它那么瘦小,店员告诉我们,它的生日是五月十五。是的,泥泥,还差几天就是你四岁的生日了。生日快乐啊,就算在天堂也要快乐啊。
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它回家,它直接拉在小笼子里了。因为刺猬敏感又怕生,一紧张就会拉屎。后来好几次我们带着它去住宠物宾馆,路上它也拉了。回到家,搭起它的新家,摆上食物和水,还有零星的玩具,生活就开始了。名字是我们一起取的:Uni,海胆。叫着叫着就变成了更亲切的泥泥。说实话,刺猬不太好养,也没多大意思。为了保证它不冬眠、夏眠,冬天需要加热板、毛毯,夏天有时候还得在空调房间里待着。它吃的不多,但拉的不少,常常踩满一脚或者蹭到刺上,弄得笼子里到处都是屎。最关键的,刺猬不太能认主,也不会和你交流,不像养狗那么有成就感。但是我们爱它。从前我们也把它拿出笼子,捧在手心玩。一开始它只是刺刺地蜷缩着,后来熟悉了我们的气味,胆子大了,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和我们对视,一抽一抽鼻子,非常可爱。可是后来我们自己的事多了,就渐渐忽略了它,不陪它玩了。还好,刺猬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动物。我们好吃好喝地养着它,看着它越来越胖,开始叫它肥泥。一斤重的肥泥。
以前给泥泥买过滚轮,它跑得特别开心。一整晚都能听见它在黑暗中死命奔跑地声音。但第二天笼子里全是血。它的脚很容易受伤。几次三番,我们就撤了滚轮。之后,它所有的乐趣就是在梯子、桶里钻来钻去。大部分时间,它喜欢躲在梯子底下安静的角落。尽管它肥硕的身躯已经把梯子整个顶了起来,可是它不在意。初时它还有一个更小的木桶,后来就肥得钻不进去了。我给它缝过一些小垫子,它也不喜欢。跑上跑下、躲来躲去的还是那架木制的、沾满了屎味的梯子。泥泥还成功从笼子里越狱过。我们找遍了整个家,最后在衣柜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它,身边还有一摊尿。刺猬很乖巧,只是躲,并不捣乱,除了胆小时吓出的屎尿。泥泥还差一点冬眠过一次。那一年冬天我们出去旅游了两天,为了安全起见就没有插加热板,以为房间里并没有那么冷。结果一回来就发现它硬硬地卷成一团,卡在木桶里不声不响。我们彻底急了。赶紧想办法把它拿出来,再用手温、灯照,好不容易才唤醒它。或许就是这一次冬眠伤害了它的身体。不知道,越小的动物越是脆弱。我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泥泥就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笼子,我们还不习惯。房间里还有它臭臭的屎尿味,梯子、木桶还摆在笼子里。只是每当我们走近的时候,再也听不到炸刺的声音了。丈夫说以后再也不养宠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