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与水泥花园
一
大院里种了几株樱桃。
只有一株是种在坡上的,它在一栋楼的南面,周围没有一堵墙遮挡它的阳光,也没有一处屋檐或阳台为其遮挡风雨。
其他几株樱桃,见缝地长在楼宇和私人的小院中,高大的松树和玉兰掩映着它们。春天的日光约等得半个晌午才照得到它们,而午后日头又悄悄被大楼藏在了身后。
或许,是坡上的阳光和雨水更充足。坡上的那株樱桃花开得最早,果实红得最快。很甜。
坡下的,总归是挂果晚了些,果也实实在在多青涩了几周。
所幸,阳光和雨水并非有意吝啬。它们都多少有所收获。
二
坡上的并不是大院里最早种的一株樱桃。我记得。
青春期前的假日,我常常跟着院子里孩子王们一起打果。
那时,院子里唯一的樱桃树种在一户人家小院里。那棵樱桃树在我来到大院前,就在那里了。春天时它总会焕发新枝,枝叶越过墙头顺向墙外的土地。
每当它挂的果开始红时,我们这群孩子便变得嘴馋了。最先成熟的那批红果长在枝头最高处,它们是属于小鸟的;墙内宜人高度的是墙内那户主人家的。只有等墙外细枝挂的果成熟,我们才有可能尝尝樱桃酸的甜。
但那堵墙对于那时我们来说的确有些危险有些高了。
三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少了,院子里的樱桃树也不只一株了。
今年春夏,坡上那株晚种早熟的樱桃又挂了红果,却稍减了生机。
小鸟们似乎更爱树梢的果实,不太关心樱桃树身上吸食枝液的各种蠹虫了。近观时才发现,枝干干枯了许多;再走近微观,躯干上密密麻麻盘踞着戴刺披甲的成虫,新叶上紧紧包藏着同色的幼虫。
我问樱桃树:“你害怕寒冷与黑暗吗?”
🍒“太阳与月亮,白昼与黑夜,四季更迭,周而复始。太阳总会升起,又有何惧?”
我问樱桃树:“如果是极昼、极夜,或长年雨水、又或是曝晒呢?”
🍒“那就等待,或是离开。小鸟会食吾之果,将种子播向远方的大地;孩童会折我筋骨,将秧苗插于近郊的土壤。寒冷与黑夜里,我可以学会沉睡;暴雨和曝晒中,我也许坚实了果实的外壳。
我问:“如果你被摧毁呢?”
🍒:“园丁或许有别的办法,将我脱胎移骨为苹果、葡萄、桃李、柑橘、梅与瓜……”
我又问:“如果你失去了大地呢?”
🍒:“……也许我属于大地,也许我属于太阳,也许也属于地震、岩浆……所以,我也在大地上留了下许多疑惑。”
四
人们还在争执城市里无主之地的归属,每个人都对裸露的土壤有自己的想法。
干脆建一座人人都能享乐的公园吧。
免得人们对地上地下,乃至土壤的产物都要分得清清楚楚。
争得面红耳赤,不如去商店显得优雅。
于是近处,多出了一些人,他们离开了原有的土地,铸造了一座座水泥花园。
樱桃问我:“我该怎么办?”
我有些疑惑:“这不算新问题吧。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它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