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时间看起来是流动的,昼夜不息,它不会因为某人的祈求,因为某日的彩虹,因为某道美味,而多停留一秒。但在某些时间点上,时间是会停住的,停在某种气味,停在某个场景,甚至停在某一句家常里短上。
我现在常常记不起今天是星期几,也记不起今天是几号,但每每到了这一天,生物钟就像报警一样提醒我:又是一年,又是一年。
然后大脑开始止不住的回忆这一天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上午在干什么,下午在干什么,接过谁的电话,坐的什么车,就连那天上午在某个会议室采访,因为无聊而拿出手机来看恐怖小说,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而那个会议室的所在地,我只去过一次,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不是我刻意不去,而是冥冥中,就再没有被安排去那里,但是每当从那里经过时,我都会想起这一天。
Sign,如同圣经里说的一样,这是一种sign,只不过好像它存在得太久,太清晰。清晰到人无法左右,无法控制。
然而人本身无法控制的事情实在太多。《入殓师》里说,人一辈子买的最后一样东西棺材是由他人决定的。而在这一天的那个夜晚,我也一样没有能去摸一摸她,就像是被某种sign决定的。因为多年来的老家风俗说,泪滴在走的人身上,走的人在路上会走得不踏实、不安心的。发起这个风俗的人也未曾想过,多年以后的我会因为他的这个风俗规范而不安至今。
《桃姐》有一句台词,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怎样去安慰别人。
我,算是懂得怎么劝慰别人的人了吗?我不知道。
如果所有的sign都是一种缅怀,大可平常对待,但是唯一过不去的却是,我竟不知那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次,那一次在一起竟是最后一次。
人这一生,很多人事,亦是如此,要经历很多事,见过很多人,爱的,不爱的,陌路的,脸熟的。彼此总以为还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可是,没想到,在一个一点sign都没有的、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日子里,彼此都成为了彼此的最后一次会面,不能重现的最后一次,但是当时却没有被珍惜和珍视的最后一次。
一个平常的转身,就成了永恒。然后再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让你回忆起那天:居然那天是彼此间的永恒,不能回去的最后一次。
所以时间在一个个流动的节点上,不负责任地、胡乱地盖章,在许多蓝色的“续”章中,间或夹杂着一些红色的章,上面写着“终”字,盖下“终”字章的节点,却没有sign提示:这一段岁月,这一个人,见过这一次,你们彼此就再也见不到了。
有的,是阴阳两隔,有的,是老死不相往来。
午夜梦回,我常后悔,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会那样度过,可是怎么样度过才算是不枉相识?我想,至少再抱一次吧,再彼此说几句好听的话,直到世界上再没有彼此。
“做人,总要信。一步难,一步佳,一步难,一步佳……”吴君如穿着丈夫做的新鞋子这样说。
可是,我这个还不够格劝慰别人的人,该怎么信?毕竟连一个最后的拥抱我们都没有给到彼此。
一切不过是,忘形有时,佝偻有时,欣喜有时,悲怆有时,吸奶嘴有时,入棺材有时。
只期盼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