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有用吗?心理咨询半年小结
从开始第一次心理咨询到现在,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我一共进行了七次心理咨询,每次时长一小时。在刚开始进行咨询的一段时间内,自己焦虑、痛苦、无力改变的感受非常高频且强烈,因此进行心理咨询的频率也较高,可能会连续三周每周一节咨询。在三、四次咨询后,自己有了一种渐渐好起来的感觉,因此只会在生活中出现了一些非常困扰我的事情或者如焦虑这样的情绪非常强烈且不知道如何自我排解的情况下,才会进行心理咨询。
记得第一次心理咨询结束后,我带着新鲜感和朋友分享这一次体验,朋友问我:你觉得有用吗?如今半年已过,我也在问自己,你觉得心理咨询有用嘛?
首先要定义什么叫“有用”。相信但凡意识到人类内在复杂性的人,都明白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不论出身地位,是不可能通过任何一种方式,一劳永逸的消除自己心理上的全部困扰,达到一种平静快乐、百“毒”不侵的人生状态。同理,心理咨询没能帮助我把那些焦虑、不安、无助感全部消除,我还是一样时常产生这些感受与情绪。要说心理咨询带给我的影响,是帮助我更深入的了解这些心理状态的缘由、提供看待它们的新视角以及与它们共存的方式。
第一次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便在讲述某件让自己非常痛苦的事情时忍不住很伤心的哭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这样一对一的、目的是聆听患者困扰的情境中,在其他任何生活场景中,如果要讲起这件事,不论我内心怎样奔涌着那些痛苦的情绪,我都绝不会这样轻易的哭出来。因为我害怕听到“为这点“小事”就掉眼泪,也太脆弱、太奇怪了吧”这样的评论。而在一个让人感到安全的、不会被评判的环境中,展现脆弱才变得如此容易。
回想这半年的心理咨询,我总结了以下两条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收获。
1、人生不只黑白两色,灰色地带同样重要 | 拒绝粗暴的标签,用自己的语言去命名
在心理咨询的大多数时间中,我都在向心理医生讲述自己作为一个英语并非母语的新移民,在融入澳洲社会面临的各种壁垒与困境。我无时无刻都觉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障碍重重。充分准备、前思后想、费尽心机,却也只是他人眼里一个安静、平淡又无聊的“外国人”。
心理医生向我讲述了她最近在悉尼上的一次日本陶艺课,授课的是一位日本移民。这位陶艺老师在澳洲生活近十年,做着和日本文化相关的工作、讲英语时带着非常重的日式口音。在课下的聊天中,心理医生还了解到这位老师住在日本人聚集的区域,大多数朋友也是在澳的日本人。心理医生问我:你觉得这位老师融入澳洲社会了吗?
我说他能够用英语作为工作语言教授一门技能,已经非常令人刮目相看了。生活在异国他乡,结交一些家乡的朋友,应该是大多数移民的生活常态吧。我觉得他融入的很不错了。
心理医生说,你对他人如此的理解,却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进步呢?你刚刚来澳洲半年,就找到了一份本地人都可能无法获得的工作机会,我相信在其他和你背景相像的人看来,你已经融入的很好了。如果要让你为这位日本老师和你自己融入澳洲社会的程度打个分,分别是多少?
在每一次关于“融入澳洲社会”这个话题的探讨中,我渐渐的理解心理医生向我提出这些问题背后的目的。我意识到了自己把“融入”看成了一种非黑即白的标准,融入的人是英文说的如母语一般的人、是结交了本地人做朋友的人、是可以自如幽默的与当地人交谈的人、是每餐都可以吃吐司而家里没有筷子的人。融入与未融入在我的世界里似乎如有驾照和没驾照的区别一般,似乎有一场考试可以判断融入与否,而考试失败的人便是彻底的失败者。
我意识到自己把融入当成了现阶段生活至高无上的目标,英语不够完美、文化不够精通、社交礼仪不够精湛都成为了我无法融入的有力证明。英语不能一夜变成母语水平(三十年甚至一生可能都不能),烙印在我身上的东方文化更不可能一夕之间西化,而不善社交的个性也不是换一个国家就可以忽而改变。我忽视了融入与不融入、黑与白之间的灰色,一个词无法概括每个个体具体的、错中复杂的状态,却可能变成镣铐,束缚着折磨着渴望被贴上这样标签的人。
当我尝试用自己的、具体的语言描述、记录当下的状态,而不是用“融入”这样一个单薄而模糊的词去评判自己,一切都不再一样了。那些曾经被自己忽视的努力与成就被看见了,自己不再是个无法融入的失败者。我是黑的是白的是灰色的,也是五彩斑斓的。
2、改变很难,需要放低目标、重复、练习与习惯
在开始心理咨询之前,我便是个十分注重自我探索与自我成长的人。自救类(Self-help)的书籍、演讲、播客是我最感兴趣的内容之一,吸收这些自救知识之后的自我觉察与反省也是自己长期在坚持的习惯。然而在具备了认知后的实践中,自己却遭受了重重困难。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大多人生困境都来自自己的自我贬低习惯,我知道自爱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我明白要克服对某件事的恐惧与焦虑就需要让自己反复接触这件事。我意识到我时常感到他人不喜欢我或评判我大多时候都是自我评判与贬低的投射。可虽然如此,我仍然无法开始这些“有用”的行动。就像明明知道一道选择题的答案是A,手却不听使唤的写下了B;就像在一口枯井里,有一条悬在上方的绳子,却没有力气抓住绳子爬上去。
因此在开始心理咨询之前,我特别想要获得解答的就是:在已经具备了能够帮助我获得自我意识的知识之后,为何改变仍然如此困难?
从心理咨询中,我明白了改变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首先接纳现在的自己、确立想要改善的目标、再从最小最小的一步做出改变(take baby steps)。改变是个非常漫长的又令人抗拒的过程,如果一开始就将目标设立的非常高,那么内心对无法达成该目标、对自己的不信任、对必须做出的巨大改变的恐惧,都将成为迈出第一步的束缚。
对于曾经困扰我的无法和同事放松的进行日常聊天(small talk)的问题,心理咨询师会建议我从最简单的一步做起:在我感到舒服的情况下,主动和任何一个同事说一次话,可以是简单的赞美同事的衣服、聊一句天气、或是谈起自己周末看的一部电影。千万不要把目标定为如本地人一般流利的、无障碍的、风趣的与他人交谈,那不是你的目标。只要你做到目前这个小目标,能够主动与同事进行哪怕十秒钟的对话,也要为此感到满足与感恩,看到自己的努力与进步。
除了倾听与挖掘我生活中出现的负面情绪的根源,心理咨询师还会为我布置一些“小作业”。坚持做这些作业,也是将全新的思考方式与习惯纳入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并慢慢促成改变的过程。这些作业大多是需要一纸一笔,进行记录。例如,心理咨询师会建议我记录自己每天微小的进步与成就、记录在中国成长在我身上留下的积极印记、记录那些困扰我的情景引起我困扰的原因和我是想到的可以解决的方式。书写看似简单,却蕴藏了巨大的能量,当无形的思绪化成文字固定在纸面,自己似乎更笃定的相信这些内容,久而久之便会形成新的思考模式——原来自己也有很多优点、原来移民背景给了我诸多优势、原来那些困扰我的事换个思考角度便可以被轻松化解。
写到这,我想心理咨询起码对于我是“有用”的。但同时,需要再一次强调的是我仍然在经历各种各样的心理困境,因为短短半年的心理咨询绝对不可能使它们远离我。目前,我仍在进行心理咨询,除了学习受益终身的自我探索方式,有时心理咨询也是我“急救”的方式。当某些情绪感受强烈到就要吞噬自己,我一定会尽快预约心理咨询,在专业的陪伴下重新梳理面对这些问题。
记于开始心理咨询半年后
2020年5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