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家的小院
晚上做了辣炒猪肉 饭后在水池里剥着荔枝的时候不知怎的 想起以前太太家的小院
太太家住在一楼 自带一个长方的院子 院子外面是两道铁门 里面进屋的门是很窄很高的木门 那个时候的防涝措施是进门的地方有一个很高的门槛 小时候几岁的我总是跨不过去的 需要大人“提”着我过去 有时候是外公 有时候是姨爷爷们 尽管如此 梅雨季来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次水漫金山 需要外婆辈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去帮助太太才能缓解
记忆中的太太总是很和善 头发雪白但是梳得整整齐齐 在一边用带梳齿的发簪别好 太太喜欢在午后拉一把竹椅子去外面晒太阳 有的年久了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家的周边邻里都是那个时候和太爷一起的同事们 爷爷奶奶们在槐树斑斑点点的阴影下面聊着天 槐树的叶子是好看的可以捋下来的一串串椭圆形
太太家漆着半人高的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的鸭蛋青的护墙漆 进门的客厅放着圆桌 圆桌后面是木床 可能算是那个时代的沙发了 夏天时候会铺上竹席 我从来不喜欢午睡 所以总是坐在床的边缘玩耍 把脚翘得高高地离开地面 感受“无重力”的感觉(笑)外婆和姐妹中午会在上面小憩一会
后间是卧室和厨房 还有一个小小的饭厅 中间连通着狭长的走廊 一楼向北的一面总是很阴 我从来不喜欢那个阴沉沉的走廊 但是卧室里有八个台的电视 是小时候的我守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周星驰的地方 卧室里还有高高的五斗橱 上面是扣了锁的铁匣子 从走廊走出去就是和邻居门对门的“后门” 但是现在想来应该是楼栋的正门才对 只是全家人都喜欢院子的门 遂成为前门
小时候的我没有同龄的玩伴 最接近的是大我四岁的小姨 那时候大人总说她是个调皮捣蛋鬼 现在也是做妈妈的人了 有模有样的(谁知道她小时候那么淘气 笑)还有大我五六岁左右的舅舅们 对他们的印象就是他们都有小霸王学习机 过年时候去他们家玩会带着我打超级马里奥 至于为什么叫学习机也是匪夷所思的
小姨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 多啦a梦 去太太家后门的小店租五毛钱的漫画看 那时候朱茵 周星驰 林志颖 张曼玉的电影 在纸上画很多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蝴蝶 画着画着会困起来 然后就去院子后面找太太 看她在做什么
小时候总觉得一天很长很长 上完舞蹈班坐在外公的自行车后座悠着悠着才能到太太家 吃点零食在小院跳跳房子后才是午饭 漫长的午饭会有鸡汤 会有几个素菜 会有鱼肉 有的时候换着板栗烧鸡和青椒牛柳 家里很多人不吃辣 小时候的自己也完全不能碰辣椒 午饭完了大人们要午睡 只有姨爷爷陪我折纸下跳棋去“大草坪”冒险 明明就只是一片被荒废的草坪地而已 却是姨爷爷和我想象中艰难险阻的“红军过草地” (笑)长满狗尾巴草和泡桐树 一不小心小腿就会被有毛刺的草刮出血印来 那时候我不喜欢泡桐树 觉得它的花开完就烂 “太腐朽了“ 晚上牵着外公的手 外公单手推着车 慢慢走回家
小学时候觉得在太太家的小院里光着脚洗葡萄是一个很好的意象就写在了作文里 但其实大人是根本不会允许我光脚在水泥地上到处跑的 是我想象中的一厢情愿罢了 小院里倒是真有个水池 但小学时候的我也是费劲踮脚才能勉强够到水龙头 回想起来笑笑 原来是这样
小院里一度养过鸡 我很害怕它们啄我 尤其是公鸡 但大人为了“锻炼”我的胆量总让我去摸鸡蛋 这恐怕是那时候我最大的恐惧 总要小心翼翼看鸡走远了才敢靠近铺着稻草地的鸡窝 还摔了几次鸡蛋 后来也就作罢了 小院里有几个花架子 架着敞口瓷碗养着小金鱼 泡眼儿的岔尾巴的 我给它们都起过名字 现在也全然不记得了 小院里有树吗?仿佛是有一棵的 有时候楼上人家晾的衣服会掉下来 邻里大约就是这样熟络起来的 那时候的我这么揣度
初中之后学业很忙 周末就比较少去太太家了 但逢到节日还是会去拜访 中秋节大家分吃月饼 一盒一盒地摆得整齐 过年找太太讨红包 她总是解开自己斜襟的衣服 从里兜给我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红包来 “压压岁 岁岁平安” 太太总是这么说 太太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 有时候需要凑近了听
现在想起太太来 总是想到她脸上岁月历经后平静安谧的表情 太太和太爷自由恋爱认识 太爷在我年幼时候就已经去世 我已经没有模糊的印象了 但妈妈说太爷学的是机械 手很巧 可以做出老式失修的锁的钥匙 他们经历了一起工作 抗日 在饥荒年代养育一家子女 次子在战中早逝 从家境优越到动荡中落 那是我无法想象的风波岁月
太太在2016年的时候去世了 享年98岁。太太的生日是11月24日。
我16年回家的时候妈妈说起太太 忽然哽咽了一下 对我说 妈妈以后就没有外婆了。
太太 我也很想您 想到您和洒着阳光的小院 我的心里总是泛起暖暖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