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鸟
在我小学的时候，一度被村里小孩口里相传的怪鸟啼鸣所吓得睡不好觉。
北方快要收麦子的季节，天亮的很早，每天天色朦胧亮的时候，就有那种鸟用很奇怪的且无规律的声音大声啼鸣。声音很大，一只接一只的喊叫，像一种警报，但更多的更像早晨集结的召唤。我从未在那个时刻爬起来看过到底是什么鸟，因为恐惧填满了大脑，在听了村里人关于怪鸟的流传之后，吓得都不敢睁眼。
事情是这样的。
某一年，可能是在我十岁到十二岁之间的某一年吧，村里接二连三的死人，有时很夸张一个月里死三四个，村东头刚办完白事，北头就又有人驾鹤西去了。而且死的不完全是老人，最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们村的村支书，才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时的年轻人，因为酗酒过度，有一次酒后驾车，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对那件事，我记忆很深，因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死人。
那是一个清晨，麦子的黄和早晨太阳的金光打在我们脸上，照的人晃眼。在我们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坟原，杂七乱八的石碑歪三倒四的横在杂草丛生的坟堆中。坟原的对面，是一片农民地，一排排的大棚菜在那个季节里被扒了盖，去了顶，只剩整整齐齐一个又一个高大的土桩子。
我们村的村支书，就死在坟原和大棚菜地中间的马路上。
他掩面爬在路上，一动不动，身上是灰扑扑的尘土和杂草。
草垛里他的摩托车车灯一闪一闪。
大人来了报完警之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四散上学去了。放了学，刚到村口，看到村支书家里有人披麻戴孝，我吓得绕道很远的地方回家了。
后面，这件事成了村里人聚堆时的秘密话题。
有人说村支书是喝酒喝多了猝死的，有人说他是被人下毒暗害的。
但有一个人对我说，村支书是被怪鸟害死的。
那是同我一般年龄的一个发小，有一天她着急的找到我，对我说在村支书去世之前几天里一直啼叫的怪鸟被她赶跑了。
“是猫头鹰吗？”我问她。因为我从前听老人说只有猫头鹰才会咒死别人。
“当然不是。一只比猫头鹰叫声还要恐怖的鸟。早上起来我刚好看到了，这鸟是灾鸟，在谁家叫，谁家就要死人的。 ”
她说的很神秘，让我觉得很怵。不过我还是很相信她，我相信有这样一只害人鸟停在某个人家的后院，像扫把星一样，催人去世。
也是偶然一天清晨，我突然听到一声从未听过的鸟的叫声，麦子快熟的时候，不是只有布谷鸟吗，怎么这奇异的嘶叫到底意味着什么。
想起了那个发小对我说的催人病死的怪鸟，我埋在被子里，吓得睡不着觉。
我也因此有好长时间因为听到这种鸟叫声而失眠。
这样过了很多年，每一年麦子刚变黄，天气开始转热时，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位去世的村支书，而怪鸟在凌晨四五点的啼鸣喊叫，成了我童年记忆里的阴影。
眨眼离开家十多年，这个时节没太在家里住过，也忽略淡忘了让我恐惧的怪鸟的故事。搬到城里住五六年了，也是在今年这个时节的某天清早，我被一阵鸟声吵醒了，仔细一听，感觉叫声有些熟悉。那种很大声又没有规律可循的啼鸣，和我童年时所听见的怪鸟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我心头再无恐惧担忧。
儿时更多的是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吧，那怪鸟就像我所不能预知的变故与灾难，在某一个接近黎明时分，我听见它的叫声，仿若看到了即将而至的至暗时刻。我是那般害怕失去，害怕别离，害怕生命里每一件我所不能左右的世事变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