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昨天去大兴玩滑板。

这事情说来有些可笑，朋友怂恿我尝试从一个台子上滑下来，不高，也并不陡，滑下去的速度也并没有那么快，只是在启动的时候需要有一个整个人往下重心迅速偏移的动作。

我上周就到那个台子上看了一眼，我一看就知道我不行，我害怕。

但是反正被怂恿着上去了。

友人拽着我的手，我试了两次，还行，不打算再试了，我知道我还对那个速度有一些恐惧感，我可以在平地加速到那个速度，但不能突然提速，我会紧张。

我自觉是个佛系的人，不会贸然挑战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这是自由潜水教会我的宝贵一课。

但还是傻逼兮兮地，在怂恿之下，自己上去挑战了。

当时场地里突然来了一群不熟悉的人，我就暂时不想试了。经过前面几次尝试，我知道我可以做到，但是害怕，我需要take a leap of faith，要战胜恐惧，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事情，我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去完成它。我知道晚点人会少，我想等没有人了再去做这件事。

我跟朋友说，我不想现在试，她不理解，一直怂恿我。

于是很傻逼地，我就上去了。

然后我就把脚崴了。

后来我想，当时我不应该抱有“摔就摔了反正摔不死“的想法，不能有负面念头，不能想着摔跤，要想着成功。这也是自由潜水教会我的事情，独自一个人在水下几十米的时候，一个负面念头可能会让你丢了性命。

我也不应该那么冲动，受到怂恿，抱着要证明自己不怂的想法去尝试，这很愚蠢。

冲动和勇敢是两码事。

总之我脚崴了，休息了大概一两个小时。九点了，我和朋友约了看演出，于是我打算走了。

走之前，我去旁边商场里上了个厕所。

上完厕所走出来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我的脚踝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可以正常走路了。

在中间休息的那一两个小时内，我一直想着要去再试一次。

从商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今天不能这么走掉。我知道我还会再回来，还会再尝试这个台子，我也一定会做到，我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就不敢再试了。但是，我就觉得今天不能就这么走掉，我觉得今天走掉了下周再来我可能会更害怕，也有可能不会，但是我会有心理负担。总之我很简单地想，今天我不能就这么走掉，我要在走之前再试一次。

从商场出来，我跟朋友说，我要再试一次。

朋友没有再劝我，就说，好。

我说我要戴上护具。

我又戴上了刚刚脱下的护具。

我把刚刚放下的头发又扎了起来，扎头发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只知道我心情很激荡，我脑子里只想着，我一定要再试一次。

不管成不成，我要再站上去，滑下来，摔跤也好，受伤也罢，都无所谓，我一定要再试一次。

我先试着原地滑行了一下，感觉脚踝还行，只是不能用力蹬地。我又试着从平地滑上去那个台子一点点再下来。

然后我就站了上去，朋友帮我叫来教练，让教练给我做保护。我能感觉到自己很害怕，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力捏了捏双手，我可能又要哭了。

教练跟我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动作要点，我努力在听，但脑子其实不太能消化，我只听见他说不要犹豫，123就踩下去。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教练抓住我的手臂，我转头看向我要去的地方，嘴里说，一二三，走。

教练一直拉着我的手直到我平稳地在平地上滑行出去一小段。

朋友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可能也没注意。教练好像又走掉了。

我捡起板，我可能说了我要再试一次，也可能没有说。我又站了上去。

教练突然又跳到台子上来。他说我不拉着你，我就站在这里，如果你摔了我会拉着你。

我可能说了好，也可能只是点点头。

然后我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又稳稳地滑下去了一次。这一次滑出去有点远，因为左脚脚踝不能用力，我不敢停下，也不敢减速，等到滑板慢慢停下来，我才缓慢地从板上下来。

我捡起板往回走，朋友过来，她很高兴，她说你成功了，刚才滑得很好，他没拉你。

我说但是他站在那里我会没那么害怕，心理上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我要自己试一次。

我又站回了台子上，教练没有过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一次我又怂了，没踩上去，我摔倒在台子上，但是没什么感觉。

朋友帮我把板捡回来，我又站了上去。

我想，不要怂，相信自己，你能做到，刚才你就能做到了，你有这个能力，你只是害怕，你恐惧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你的恐惧是不存在的，你要打败它。

这次我稳稳地滑了下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是蹲在板子上滑下去的，而且已经平稳落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我竟然还以慢动作摔倒在了地上。

可能我脑子是懵的。

朋友在旁边哈哈大笑，我也笑了，一是觉得自己很好笑，二是开心终于成功了一次，虽然是蹲着下来的。

我又捡起滑板，爬上台子，我很高兴地说，今天一定要成一次。

结果我又摔了，这次倒是踩下去了，但是我记着上次蹲的教训，重心往后偏了，结果非常狠地摔在了台子上去。

手臂落地，连带着的肩膀和头都被震得生疼。

那一下摔得有点狠，朋友跑过来check我的情况，问我肩膀能不能动，我说能动。那就没事。

我说，今天不试了。

然后我抽了根烟，抽烟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哭了，我想到刚才的心情，真的害怕。

我哭了两次，但是哭的原因并不尽相同。第一次我只是不愿意被打败，如果当时我走了，我会感觉自己被那个台子打败了。当时的心情是，无论如何要再站上去一次，重复一次那个动作。在教练的看护下成功两次之后，其实我已经没有了被打败的感觉，但我知道我还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所控制着，我知道了，其实我的能力是可以做到的，但我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束缚住了，我要战胜它。之前的成功反而向我证明了，我可以，只是我自己不相信自己，就像我人生中太多太多太多次的挑战，我觉得自己不可以，就放弃了。第二次哭的时候我想到了我人生那么多次的恐惧退缩和放弃，我感到难过。

然后我就一瘸一拐走了。临走的时候去和教练打招呼，教练伸出手，掌心向外，手指朝向我，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要用滑手之间打招呼的手势跟我say goodbye。我见过他和很多滑手这样打招呼，但是从来没有和我这样做过。我知道他承认我是一个滑手了。

回家的路上我想到那个手势，有点纳闷教练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我想到了海明威，想到了老人与海，在读到这篇小说十几年后，我忽然真正读懂了海明威。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虽然在当时那一刻没有想得很清楚，但我当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吧。就算不成功，就算已经受伤，就算会摔跤，也要站上去，重新来一次。不能就这么走开，走开会怎么样我当时也没有细想，我就是想着不能就这么走掉，就是有一股心气，一定要再试一次。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滑板精神吧。

第一次的尝试是冲动和愚蠢的，当时不应该那样。但是在崴脚了之后的每一次尝试，我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