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比人强——强世功老师2007美国宪法案例研究结课寄语

形势比人强

――强世功老师2007美国宪法案例研究结课寄语

北大深研院E栋104教， 2007-6-2

本文著作权归讲演者所有，未经著作权人许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复制、使用

（11:50人大释法案例”讲授完毕，结课献花，掌声……）

今天最后一堂课呢我讲一个故事，是我上一次上课发生的一个故事，我给一个同学讲过。我在去上课的时候，走在路上有一个同学说去上政治课，我还突然想，怎么还有政治课呢？（06级法硕的马列经典著作选读课改为美国宪法判例研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还以为是另外一个系的，我问他你是哪个系的？他说，我是法学院的。我想法学院怎么会有政治课呢？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政治课是说我这个课。然后，我问他说你是那一级的，他说“是06的，这儿的不都一级么？你是老师还是学生？”，我说“我是学生”，他说“咱们是一级么？”我说“是的”（同学们暴笑）。可能是你们B班的一个同学，我还问了他许多其他情况，他说了半天，他觉得我可能是一个学生。我相信呢这个学生很大程度上没来上课，所以不认识我。（同学们哄笑）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那么多的学生，从教室里坐着的人数来说，肯定有人不上课。那么我告诉你一个（事）呢，不上课也是我自己的传统。我在人大上学1986年开始学法律，其中有几门课，我都没有见过老师，考试的时候他又不来，所以呢就没见过了。我觉得这没什么，因为我那时候不上课有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我觉得我在课堂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我不去课堂不意味着我不去学习，我是去图书馆。我去图书馆是很准时的，我们是少数几个人在图书馆里面坐着。当时法律确实没有什么可学的，你想86年有什么？《民法通则》刚刚有效，但是书就没有，唯一可学的就是《刑法》、《民法》，就这两讲。《行政法》我为什么就没去听过？行政法律都没有，你讲什么？就讲很简单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刑法学得最好，民法学得马马虎虎，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今天我们和当时不一样的情况是说，我们要学的法律太多了，实际上是有种感觉：“学不过来了”――我们的法律多到了你没法学习的程度了――你们还没学完呢新的法律就出来了。

那么我们换句话说，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教育？教育要干什么？我觉得教育最重要的一个事是告诉你、培养你一个学习的能力。因为无论哪一门课程，无论哪一个法律，即使我们把最新的法律都交给你，都不能满足你一生法律职业的要求。但是最后说经过了这几年的训练，使得你有一个学习能力，使得一个新法律颁布出来你马上就能够领悟。

所以呢好学生、聪明的学生、优秀的学生从来不是教育出来的，这是第一条，大家要记住。可能是你自己学来的不是课堂学来的，如果说老师有帮助那是启发你让你去进一步学习。所以说这一个课上你们直接看到我没有一问说我很着急，你们怎么什么都没学到呢，一问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没关系，你们有兴趣下去看也能学得了，不需要完全去课堂。

第二个问题，一个成功的人士跟教育也没关系。你们大家不要认为说，找一份好的工作是因为你受到了好的教育，不是这样的。我呢仍然认为是说，人生决定的最大的要素呢（至少我比你们年龄大一点我可以做个总结，我还没有那样的资格说有权威的依据），是决定你人生的是一个CHANCE――我们经常说机遇、或者是命运。大家一定要相信这样一个东西。

举个例子来讲，八十年代的时候你连法律都没学，学了也很简单，这些人现在都坐在相关领域最核心的位置上，难道他们比你们聪明吗？不比你们聪明。那是因为当时没有法律，他们是第一批，他第一个占据了。那么你们觉得北大教授比你们聪明吗？那对不起，北大教授出生比你们要早，他就占了北大教授的位置，我就是这么一个例子哈。

你们面对的很糟糕的是，觉得北大毕业生最出名的时候，你要面对一个更激烈的竞争市场，这个市场不取决于你学了多少，而是有没有这个位置。比如说现在有一个位子你去了能肯定做得好，但是有一个位子却有十个人竞争呢那对不起，你就会差一些。

所以我觉得，如果说有机遇，第一个机遇是这个时代给予的机遇。比如说如果你要在北京五年前（2002年）你要在买房子的话，想都不想现在已经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但是对不起，你们恰恰是赶上房价最高的时候，谁让你们赶上了呢？当然我知道，我也没买房我也就没赶上最便宜的时候买房。

所以大家要相信这些东西对你人生是有决定意义的。不要认为你今天课上你讨论了就能找个好工作，这是无关的。你们往往发现比如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发现你们班上最优秀的人，可能是默默的你们都从来不注意的人，比如她说那个小男生怎么长那个样我从来都没注意，没想到他现在发财了，早知当时我应该追他怎么怎么样（同学们大笑），我也曾经听过这样的话，但是呢，这就是一种机遇。所以呢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形势比人强，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有人还说，当年李嘉诚有这么句话，在香港回归以前他说了一句话“香港人谁要是敢相信中国共产党，那他就是第三代富豪”，赌什么？赌香港的前途。就说当时中英联合声明谈判的时候、很多人开始纷纷撤出香港的时候，什么人在买地？就是对国家信任的人，这就是第三代富豪。尤其是在地价跌得最厉害得时候，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一签订的时候香港人包括英国人开始大规模迁移，香港的房价拼命往下跌，我们今天说那些爱国爱港商人发了财，就是那时候他们拼命买进。这时候呢你会发现什么使的你发财呢？是你自己的政治判断。你们人生中不一定要经历这些东西，但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这是考验你的判断，你有没有远见。

第三个我觉得仍然很重要的呢，就是要选择一个好的行业。你们不要去那些竞争最激烈的行业，你们要发现你喜欢的，一定要选择一个别人不去的地方去做，当然你也要赌这个行业会有发展。那么学法律是最明显的，最早我们觉得学刑法学民法，现在突然发现国际经济法，觉得国际经济法又不行，又突然发现知识产权法，整个不知道要搞到哪儿去，那么，我觉得新的法律领域也很多。

那么你还有一个是说，如果你们对中国未来还要更有信心的话，光学法律是不够的，你要看到这个趋势。

这些东西呢都是偶然性太大了，并且这些东西的偶然性对你们的人生影响会一代比一代大。我经常说，举个例子，深圳人当年的时候有了多少呢，难道深圳人比我们更聪明么？不是。是因为他生在了深圳，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换句话，我是陕北农民，我以前跟他们说不是因为你们“这儿（脑袋）”穷，不是你们不聪明，而是你这个时代没给你提供条件，你在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到了深圳一个傻瓜都可以赚很多钱。

今天这话应验了，我发现当年最普通的朋友今天惊讶的是他是亿万富翁，为什么呢？就是榆林的煤、石油、天然气，这五年在我不知道它们在拼命涨价的时候，他只要买进一个煤矿的股份那么他就赚了大钱，有人做了亿万富翁。所以说你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是什么东西在改变你的命运？不是你多么努力多么勤奋，而是这个时代在改变。

所以呢，在这个时候大家不要一味关心课本上的东西，你要去把握这个时代，你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变，至少你看不到十年之后你能不能看到五年以后？就像你买股票的时候你想一想中国的宏观政策是什么样的，你肯定会判断。

那么我想，人生就是更大的判断，就像上次霍姆斯说的，人生是什么？人生是一场赌博，你每天都要拿你不可能确认的、未知的东西来指导你今天的生活。我们大家今天突然觉得自己赌博赌得不太好，为什么呢？前几年学法律很好的，等到你们赌进来的时候，法律的就业情况并不是那么好了。

虽然是赌博，但是有两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我觉得每一个人身边呢都会有无限多的机遇，但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机遇，你要意识到它对你是一个机会；第二你要努力去把握住它。

举个例子来讲，我们学生只要一进北大都会发现眼前有机会去出国，但是你不在北大比如说你考到一个小学校的时候你的所有机会你想都不会想到你要去出国，这为什么？因为有一个大的环境。我86年在人民大学上本科的时候，我的一个同班同学，昆明人，他姓许，我们起了个外号叫他许托，他跟我关系很好。但是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外号？因为当时我们人大的学生根本不知道要出国，这就是大学和大学的区别，他有（高中）同班同学有考到北大法律系，后来我们也认识，经常在一起。因为北大的天天在考托福，他去了以后知道了托福，然后回来就买了托福书天天背单词，我们就叫他许托了，就因为我们不知道去托福，在人大的风气里面根本没想到要出国。所以你去看，同样是北京一个大学和一个大学，在中关村骑车子就二十分钟，对人的命运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那么这也是为什么北大同学就纷纷出国了。

当然，我不能说出国的就是好的。不过再回过头来十年看，出国的回来发现，当年没出国的学生都赚了钱了，出国的都是很辛苦。可能都是这样，没出国的人在中国留下是中国起飞的时候最容易赚钱的时候，中关村倒电脑也行，后来买股票也行，后来所有经济条件都是有利的，但到美国的很辛苦打工。所以我觉得呢，人生有这样的机遇许多，我们需要把握，但是呢到了每个阶段你要把握住你想要的东西，至少说哪怕我上了回北大，北大的毕业起薪也许还不如我不来上，但至少我可以说我没有遗憾，我上了次北大；也许你出国后境况并不很好，贫困潦倒，但至少出国是你当年的梦想，你实现了。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一些赌博。

我想呢，在这里边重要的是什么？其实在你把握每一个机会的过程中，和你同时准备的有好多好多人，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你是擦肩而过的，有的跟你是一辈子夫妻，有的跟你是像仇人一样，有的人只不过是一次偶遇。那么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呢，老师对你们来说呢就是你身边擦肩而过的，但是会给你留下这么一段回忆，也许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但他也不会成为敌人，这是师生关系里边最好的东西。这使得我永远觉得我记不起来你们的名字，但只要你说起来你是我的学生、我们是北大法学院的，我们有些community，我觉得这样一些东西呢使得我们在把握人生命运和机会的时候，是我们内心之间更温暖的地方，而且这是会持久保持下来的。

我记得，艾略特有首诗里面说了这样一句话，“请不要说你在读我的诗，与其说读我的诗，不如在和我交谈”，我觉得这个话是很重要的。我现在回过头来讲呢，我上这些课的内容你们都可以忘掉，但是呢，恰恰保留下来的是你知道我当年上过这样一门课、和这样的老师有过这样的交往，这对你人生是最有帮助的，至少我们北大有那么多的老师，你们有这么多的同学，我都不记得你们名字，但我知道有这样的同学很努力地在上这样的课，这是我们人生永远要保持的。

谢谢大家。（掌声，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