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第二十七集 上药

依萍正准备睡了就听见有人用非常轻的力道在敲门，她怕把她妈吵醒了，赶紧披上一件衣服打开了院门，她心里有种直觉，敲门的是陆尔豪，当然，主要还是通过他敲门的方式判断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你也被爸爸打了！？”

尔豪身上的伤和她那一次如出一辙，她比谁都更清楚这些伤口有多痛，想伸手摸一下，却又怕弄疼他。

“你快点进来，我这里有药。”

依萍赶紧回房间给尔豪找药，慌乱中小腿还撞到了钢琴，发出一声闷响。

“你小心点，别着急，我不疼。”

依萍没接茬，因为怕吵醒傅文佩，她将人领到了自己房间，手里拿着药，坐在了床的一边，然后抬头看着尔豪，示意让他坐在另一边。

她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格外逼仄。

“这，不太好吧。”

本身大半夜的进女孩子的闺房就已经不太好了，更何况还要坐在她的床上，尔豪本人有一点洁癖，不喜欢其他人进自己的房间，更不要说坐自己的床了。每次看见如萍让乐乐跳到她的床上，他就觉得头疼，他的房间也一直是乐乐的禁区。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依萍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直接一把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

“什么叫我废话多，我还不是怕你嫌弃我。”

他的衬衫都破成一道一道的了，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

“说吧，你怎么惹到爸爸了，居然也挨了鞭子，我还以为这是我的专属特权呢。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忍的。”

依萍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说道，这事儿她自己为自己做了好多次，也许是熟能生巧，也许是女孩子的手天生柔软，即使是酒精涂抹在伤口上，陆尔豪也没觉得有多疼。

“怎么，我挨鞭子你还吃醋啊？还你一个人的特权，陆依萍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尔豪避开了依萍真正的想问的问题，不过不用他说，依萍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还不就是因为可云的事。

尔豪，真的会和可云结婚么？

“啊，好痛！”

依萍分了心，没注意手上的力道，一下子用力过了猛。

“刚夸完你能忍你就泄气了。”

“我是个人啊又不是铁做的，你也挨过，你还不知道鞭子抽起来多疼嘛。”

尔豪虽然在抱怨，可尾音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依萍听出来了，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别别，陆尔豪你能不能恢复正常，你这样很吓人的。”

“就当我被鞭子抽傻了吧。”

因为害怕吵醒傅文佩，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又加上在上药所以靠的很近，于是这些拌嘴的句子也变得好像是情人在耳边细碎的呢喃。

“依萍，我现在才知道，那天你得有多疼，而且那天还下着暴雨，我真的佩服你，居然没有哭。”

他看着依萍的眼睛，认真地对她说，依萍突然就有些慌，这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她可以用一百种方式回应，是贬低他，或是夸奖自己，都可以。

可她慌了，连眼睫毛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一定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墙面上的影子都交叠在了一起。

“所以总的来说我的运气还是比你好的。”

他说完就仰头倒在了床上，好像是醉酒的人一样。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他崩了一路，崩得紧紧的，谁也看不出来他的疲倦，委屈和疼痛，一直到这一刻，在这个还没有他的床大的房间里，这些情绪都奇异地消失了，只剩下放松后涌上来的铺天盖地的睡意。

他就这么睡着了，在依萍给他上药的时候。半边身子在床上，腿还在地上。

依萍以为他只是在闭目养神，正好躲过了刚才的尴尬，她也就没打算再挑起一些其他的话题，于是也默默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等她想要为他处理后背上的伤口时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睡着了。

陆尔豪睡着时很规矩，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睫提示着别人他还活着。依萍不忍心吵醒他，想着这么别扭的姿势他自己待会儿肯定就会因为不舒服而醒来，于是打算等他自己醒了再为他处理背上的伤口。她看着陆尔豪的睡脸，觉得有点新奇。

她看过很多种样子的陆尔豪，生气的，开心的，刻薄的，正义的，温柔的，不耐烦的……种种样子，就是没有看见过他睡着时的样子。人在睡觉时是最放松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没有办法抵抗任何外界的危险，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到可以在对方面前毫无顾忌地躺成大字型睡着了呢？

尔豪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依萍每次只要仔细看他的脸，这个念头就会从脑子里跑出来一次，他睡着时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防备，再配合着脸上那道血红色的伤痕，整个人透出了一种脆弱感。

和她不一样。

书桓曾经对她说过，她就像是一株仙人掌，浑身是刺，却能在任何环境下奋力生长，无论是受了什么样的伤，看起来多惨，但在她身上只能看见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蓬勃而出，是春天涌上来的一大抹绿色，永远那么鲜艳，坚韧。

不知道是不是她对大少爷的偏见，尔豪确实时不时会带给她这种感觉，可明明是尔豪照顾她比较多，于是这种反差会让她在那种脆弱感出现时，格外的想要做些什么，好让他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就像那天夜里自己主动的那个拥抱，她当时觉得，如果不去抱一抱尔豪，那个站得笔直，肩膀宽阔的男人，会不会就这么碎掉了呢？

当然尔豪如果知道了她的这个想法，一定会被气到七窍生烟。

可再怎么看，每个人也都只有两个眼睛一张嘴，于是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依萍开始有些烦了。

“这人怎么还不醒啊，我都困死了。”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轻轻摇了摇陆尔豪，试图唤醒对方，可一点用都没有，于是也不管暴力不暴力了，直接将他翻了个身，结果他居然还是没有醒，就着这个姿势，依萍又将背上的伤上好了药，没办法，只能脱了他的鞋子，将他整个人搬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整个过程中陆尔豪，依旧没醒。

空着的那间屋子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一开始以为尔豪不会过来住，所以也就没有收拾，这大半夜的，依萍肯定也没办法收拾好住进去，只好走到桌前，准备趴在桌子上睡一夜。

陆尔豪醒来的时候突然有点懵，这不是他的床也不是他的房间，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睡在依萍的床上，他赶紧起身，却因为动作过大而导致有几道伤口再次裂开，又坐回了床上。

灯已经关了，周围一片黑暗，但好在今夜的月光照进了屋子，让他能清晰的看见那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女孩。

他慢慢地朝她走过去，猜想她此刻的姿势一定很不舒服，因为她的眉头此刻正微微皱着，好像在做一个噩梦。

“依萍，依萍，起来了，去床上睡。”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陆尔豪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走上前，打横抱起了熟睡的依萍，她的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一片寂静中，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依萍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只有和她凑得非常近才能闻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不像是香水或者皂香，也没办法找到某种相似的味道去形容它，可每次闻到那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时，他都会有种将依萍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黑暗中的独处非常可怕，陆尔豪深知这一点，他小心翼翼地将依萍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打算到桌前凑合一宿，却在转身时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看着熟睡时的依萍的脸，那是一张他非常熟悉却又倍感陌生的脸，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液，小时候总有大人说，陆振华的几个孩子中，依萍和尔豪是最像他的，他们都热爱自由，个性十足，不愿意被任何事任何人束缚，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

也许人都是自恋的吧，可能正因为如此，依萍才会对他有着这么致命的吸引力，因为他们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陆尔豪走上前，弯下腰，慢慢向着依萍的脸靠近，在离她的额头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停住了，他亲吻着空气对仍在梦里的她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