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树
年少时,随母亲居住在淮河北岸的一个小村落。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田野山清水秀。上学的路上,口渴了就蹲在水沟边,掬几捧沟水喝,清澈的水透着一股淡淡的甜味。绿油油的杂草丛中,有小鱼儿游来游去,小虾米躬起身子,倏地张开飞过去,上蹿下跳。
一排老屋有三间,三叔家在最西面,我们家住最东面,中间住着奶奶和姑姑。老屋是土坯房,麦秸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用木模做出一块块土基,放在地上晾晒干,再垒砌墙壁。粗壮的毛竹做房梁,屋顶是层层叠叠的麦秸杆,糊上泥水做粘合剂。上大梁的时候,鞭炮齐鸣,从房顶往下洒糖果、瓜子和花生等,村里的老老少少聚积在门口,欢声笑语震得鸡飞狗跳。
老屋门前栽种过很多棵树木,春天绿树发芽,阳光普照下,嫩叶油亮亮的,清新脱俗。夏天树叶成荫,遮住炽热的阳光,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西南角上站着一棵大桑树,春天来了,柔嫩的桑叶一片片冒出。汉乐府诗《陌上桑》有诗云:“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一年春天,我从田集买了一个小纸片,黄表纸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芝麻粒般的蚕卵。采摘一些桑叶覆盖在纸片上,没多久,蚕宝宝就蠕动起来。那些蚕宝宝后来是否结了蚕茧,我对此并没有记忆。只记得它们白白胖胖,在竹筛子里爬来爬去。仲春时节,树上结满了桑葚。紫黑色的桑葚,酸酸甜甜,是物质匮乏年代里难得的口福。有一年夏天,谣传淮河破坝子,大水马上就要到达。惊慌中,大伯和三叔就在桑树分叉的枝干间,用木板搭建出一个平台,把我们几个小孩子都抱上去。少年不知愁滋味。脱离了地面的我们,开心地在上面蹦蹦跳跳,玩得不亦乐乎。
西北角三叔家门口,是一棵生长了很多年的枣树。向东边伸出来的一个枝干极为粗壮,仿佛一只长长的胳膊,时刻准备着欢迎人们到访。春暖花开时,大人们就把一条粗粗的绳子的两头,系在枣树的这一根枝干上。下面距离地面两三尺高的地方,绑定一个木板。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秋千架就大功告成啦!大人推着我们这些孩子,秋千飞得很高很高,双脚都快触到前面人家的屋檐了。放学回家,我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或闭目遐想,神游八方;或仰面朝天,让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脸颊,一任时光飞逝。
我家东面几步之遥,是一条大水沟。沟沿南端有一棵高大的椿树,喜鹊在树梢上垒了一个鸟巢。喜鹊们每天叽叽喳喳,飞来飞去,衔泥做巢。与喜鹊不同,燕子总爱在老屋的房梁上做巢。奶奶家屋里,就有一个燕子的巢穴。每年春天,都会有几只燕子从奶奶家斜着身姿,剪剪飞进飞出。奶奶还在门楣上专门挖了一个洞口,以便燕子进出。
沟沿北端,是一棵茂盛的老榆树。不知为何,这棵榆树从来没有长过榆钱,只有那一片片榆树叶满足我们的味蕾:或是裹面蒸熟了吃,或是和面捏窝窝头。疙疙瘩瘩的树干上,外皮已经剥落,磨得水光溜滑。树干不多高处就分了好几个叉,树枝大多往东伸向沟面。不会爬树的我,却能三脚两脚很轻易地就爬到树上。我经常坐在树枝上,俯瞰鱼儿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静观流水潺潺,闲看白云悠悠。阳光迷离,洒下一树斑驳。
中间空旷的地段,生长着一棵泡桐树和一棵桃树。孩提时,看着小伙伴们爬树很麻溜,蹭蹭蹭,三步五下就爬到了树梢。我很羡慕,就抱着那棵泡桐树练习爬树。泡桐树高高直直,纵然我使出洪荒之力,也始终没有爬上去过。总是爬到一米多高,就摔了下来。于是,爬到树顶去唱歌,就成了一个我一直都没有完成的人生梦想。而姑姑栽种的那棵桃树则很低矮,桃花朵朵开,大而艳丽。灼灼其华,灿若云霞。那一只只水蜜桃,一路甜到梦里。童年的记忆中,永远储存着桃树那一抹斑斓的色彩。
岁月静好的老屋,安放着快乐的童年时光;盘根错节的老树,镌刻着梦幻的少年时代。那些年,那些树,生长在记忆的枝头,一片葱茏,永不凋落。
ps: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