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毒的故事
我是奶毒,是一个水平不高,副本不懂奶量不够的新手奶毒。我有师父,我的师父认真负责,带我入门领我日常,从不抱怨也从不推脱。我师父说,徒弟主要分两类,一种属于混吃等死类,放在仙侠小说里,就是被主角一个技能甩下来砸死的几个人中的一位,一种属于光耀门楣类,放花千骨里,是花千骨本人,放蜘蛛侠里是蜘蛛侠本人。
显然我并不属于第一类,更不属于第二类,我是属于客观上只有第一类能力主观上自认能做第二类做的事。比如在我已经打了一个月秦皇陵的当下,我认为,我可以开始收徒。
当然,我的这种想法仅片面产生于我已经成功打了一个月秦皇陵,而选择性地忽略在这一个月里,我女娲冰蚕从不用,千蝶全靠团长喊。我装模作样地学着我师父,买了一些包包攒了少许帮贡勇敢打开师徒界面发布了一则收徒广告。
五分钟后,有人拜我为师。其实后来回想起这一幕,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如果不是命中注定的话,老天爷又怎么会让一无所知就敢收徒的我,遇见万分眼瞎看到收徒就敢拜的他呢?更可况,他的体型是我和师父最近痴恋的喵哥,更何况,他的名字来源我喜爱作者契诃夫的著名短篇。
我点了他组队,找到他所在的地图,有模有样学着我师父待徒弟的方式先点他交易了5000金和包包小药,他可能不是第一次做徒弟,态度相对冷淡客气,我是第一次做师父,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我问他道:“徒弟,你才30级,要不要我陪你升级打怪呀?”
他说:“谢谢师父,但是不用。”
我说:“一个人升级比较慢,我带你,几天就上来了。我刚来也是一个人升的,花了一个月。”
“我喜欢一个人。”他毫不动摇且无动于衷。我思索一番,认为每个徒弟都有他的个性,那种会成为光耀门楣的种子选手普遍高冷又特立独行,强迫他们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叛逆心理从而会为别人家光耀门楣。
“那行吧。”我把自己QQ号发到对话框里道:“这是我的QQ,你加我一下,有任何事情都能找我。”
“好的,谢谢。”他飞速用四个字两个词回答,随后他道:“我还有点事,就先下了。”,他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头像变灰,徒留下“再见”二字在团队里分外显眼。
那天晚上我在YY问我师父:“师父你尝过再见说给自己听的感觉吗?”,明显地,师父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霎时停顿,她带着我几乎未曾听到过的慈爱语气道:“徒弟,被甩了啊?”
“什么被……”我的“甩”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脑QQ的好友验证消息提示声忽然响起,我点开来看,上面显示着四个字,是徒弟的ID。
他加我好友了。在他今天下线时,我想着的是说了再见却发现再也见不到,但在此时此刻,我脑海里想的是,再见终有重逢日。
我很开心,这样的开心仅来源于我和我的徒弟拥有了一个虽然曲折但还算良好的开始。
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对着我师父复述一遍。我师父说我讲到他加我QQ时,语气里都带着雀跃,她问我为何对成为师父这件事会抱有如此大的热情。其实原因连我自己都并不清楚。若一定要有个答案,思量想去,不过两点——或许是我想继承我师父的衣钵,终有一天让像我这样的小白在成长路上有个依靠,又或许是我羡慕着我师父带徒弟的模样,就像以前上学时羡慕着老师教我的模样。
当然,我是不会这么回答我的师父,我对她说:“因为我有一个颗装着全江湖的菩萨心肠。”
我师父说:“呸,你就放屁吧。”
我给他发去一个瓜皮酱的表情包作为招呼,他过了许久才回复我一个简单的系统表情,看来高冷如他在表情包方面和我爸走的是相同流派。那晚我未曾再与他多说其它,分明就刚认识不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玩儿过,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了解,他也不是话痨,正好就免去尬聊这一套。反正来日方长,我想我是会用我的赤子之心融化我徒弟这块寒冰。
到第二天上线,我便暗自庆幸他幸好没有让我带他升级——他已经66级,用了两天时间。若我去带他,除了成为他的拖油瓶以及提前证明他找了一个废柴师父以外便毫无他用。我认为他是厉害的,至少比我厉害。当然,在感慨他厉害之余,又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他升级的速度和我攒帮贡的速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曾经我以为我努把力是一定会在他满级时,送他一把帮贡武器,现在我认为曾经的我毫无远见。
第四天早上,他满级,我的帮贡还差些。我还记得我那日为了凑满这些帮贡去做了我最痛恨的盗宝贼任务。但好在等我第五天一大早打完大战,帮贡已满,他不在线上。上一次我和他交流还停留在QQ互发的两个尴尬表情包。
我把武器寄给了他,满心期待着他收到武器的模样,是会开心还是会惊喜呢?
我喜欢把徒弟挂在心上,就像我喜欢我师父把我挂在心上一样。
把武器寄给他后,我没有下线,我想他上线收到武器后,再怎么也会来主动和我说句话,我不是一定要他感谢我,但我想让他知道我是把他这个徒弟放在心上的。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的头像在好友列表亮起,人在扬州,而我的号在大战本门口,不是打大战,只是我觉得把号挂在那里显得自己也是有事要忙的人从而遮掩住一直在挂机等他上线的真相,也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我的心意。
但当我师父得知我这种自认为体贴又温柔的行为后,仅用两字评价:“戏精。”
密聊声想起,我认为他会说:“谢谢师父,我正缺这把武器,你有空能带我打下本吗?”结果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有武器了。我把它退给你,你拿去卖了也能换点金,不然挺亏。”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想来也是,像他这样说话高冷升级又快的人,怎么会在满级后才现找武器呢?他一定是都全部准备妥当了,又或者说,这个明教号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小号。
“这样啊。”我回答:“没关系,武器你留着吧,就当个满级纪念品,拿出来玩儿玩儿也不错。”
他没有答话,或许是不知如何回答,又或许是再做其它。也罢,起码于我自己而言是想带他长大。跟他是否厉害毫无关系。我带了他进组。他的组里还有一个毒姐,ID我仿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在团队里问道:“徒弟,我带你去躺个本吧,拿点装备。”
他没作答,毒姐问:“你又找了个师父?”他这才贴出毒姐的ID跟我说:“再次谢谢你的好意。【毒姐】是我大师父,她刚和我说好要带我去本里,就……”
“哦,那就算了。”我飞快道,随即没等他们再说其他,补上一句:“那我也去打本了,再见。”后立即退组,逃离现场。
“尴尬,真的太尴尬。”晚上在YY,继“戏精”二字短评后,我师父再次抛出七字真言。
“我不知道尴尬吗?”我又道:“我不就是想找一个能让我自己付出真心为他好的徒弟吗?怎么你就那么好命找了我?我怎么就找了个徒弟后成天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闲的没事找个情缘都好啊。”我师父气定神闲:“我命也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找的你这种立志要当明教灵魂工程师的徒弟。”
“你不是说那毒姐,他大师父的ID你觉得挺熟的吗?”师父又道:“叫啥?”
我把毒姐的ID报了出来,师父沉默半晌,叹气道:“那这也没办法。那毒姐不就是上几次我带你打团时,队里治疗量最高的奶毒?这么看来你徒弟也挺有安全感的哈。”
“啥意思?”
“大师父在巅峰,二师父在低谷,你俩一头一尾,正好给他保驾护航,他能不安全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找我大战,在我刚刚从那天的尴尬中缓解过来的现在。面对他的邀请,我的手明显快于我的脑子,率先答应。答应以后我就有些后悔,我认为我是应该过一分钟再回复他的,这样方能证明我并不是一个四处游荡的闲杂人等。当今社会如此多元,表现矜持的方式也不再单一,显然“秒回消息”这一选项与矜持无关。
他邀请我进了组,加上我与他,组里一共五人,没人聊天,想必另外三人都是世界叫来的。
“我接个任务。”我说完后,径直飞向日常牌子,看着任务提示,欲哭无泪。任务上写着:“【大战!直城门】”。
我开始思考应该编造怎样一个合理理由来拒绝的让我无比欣喜的徒弟邀约。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会直城门。直城门是我剑三日常生涯中的死穴,我师父带我去过一次,后来我师父说,人生最大的哲学是要学会放弃与妥协。
“师父,你好了吗?”聊天框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说话的人是他,他叫我“师父”。
“好了好了,我马上来。”我再次秒回:“我神行了。”
说起来在他以后,我还收过两三个徒弟,但对他们,我只是公事公办,有事时能帮则帮,没事时互不打扰。我不介意他们叫我ID或是称我师父,无论称呼如何都只是代号。但那日我因他的这声“师父”而生出的忘乎所以、欣喜异常却是真真切切。或许人都是这样,能够记住与珍惜的唯有第一次而已。
进本后,他切T,我是奶,另外三人DPS。一开始我表面还算淡定,我等着其他人先走,一人跟在最后,这样便能极力掩盖住我找不到去处、开不了剧情等一系列问题。但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鸡汤说你必须万分努力看起来才毫不费力,谚语也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我的三个队友纷纷惨死在第一个BOSS脚下三次,我的徒弟也是我们的主T将第一个BOSS拉脱三次后,我奶直城门的水平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奶毒你到底会不会?”死在地上的唐门问道。
“不会就不要出来坑野人行不行?赶着打完出去。”横尸的纯阳抱怨道。
“妹子,你有DPS装吗?不然我切奶花吧。”闭着双眼的花间提议。
“我单修奶毒,没有DPS装,对不住各位,实在对不住。”我道。至于他一直坐在地上打坐,不发一语。
“算了,我看打不了。”唐门直接点了复活回营地:“幸好CD没黑,我先退了。”说完直接退队,紧接着纯阳花间相继离开,花间走时留下一句:“新手都这样,找亲友多打两次就会了,别放在心上。”让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打肿脸充胖子。我脑子里接连蹦出这三句话,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我师父为什么总会在我说话时叫我闭嘴。开口闭口都是成语俗语,着实让人厌烦。
“徒弟,今天不好意思,坑了你。”我在队伍里道:“你重新找个人陪你打吧。对不起啊。”
我说完这句,也学着纯阳花间和唐门迅速退队,逃离现场,我不敢看我徒弟会回复什么,但我想,他既然一直一语不发,想来是对我无语至极。
“通过今天的事,为师便又要告诉你两个个道理。”
“您说,师父。”
“人生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没有最低谷,只有越来越低。”师父道:“就像你以为那天你徒弟选他大师父没选你就极度悲惨了吗?并不,你今天更惨。”
“所以你的第二个道理是什么?”
“人生最大的哲学是要学会放弃与妥协。”
“你不是讲过了吗?在第一次带我直城门的那天。”
“没错啊。”我师父道:“万变不离其宗,有的事需要你永远铭记。我的小菜鸡。”
当他的QQ消息框忽然从手机屏幕弹出的那刻,我正躺在床上翻看着贴吧直城门保姆级入门教程。看到他的名字,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盘着腿,双手握着手机,全神贯注,造型和我一年前刚刚学会使用智能机的外婆如出一辙。我脑海中飞速过着他会说的话。比如,师父,我觉得我们水平相差甚远,还是不做师徒为好;比如,我看过黄历,今天是死师徒的好日子。再比如,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认为我只能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我的大师父,所以只能和您江湖不见。
但我一细想,这种话只会由我这种话痨说出来,他似乎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很大程度决定他只会说四个字“死师徒吧。”,其中“死师徒”是主要内容,“吧”为的是缓和语气。
在我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并且组织好一段自认为真心真意动情又不越界的话语后,点开了他的消息,结果他说:“师父,你直城门学会了没?要不我来带带你?”
看到这句话,我心里又开始响起一连串的俗语,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可恨的是,我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放松,放松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说话全靠本能不靠脑子,我回复他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和我这个爸爸断绝关系。”
他沉默了。所以我为什么要用我师门普遍说话方式来对待这个天赋极高且极有可能光耀门的徒弟呢?我不知道,我没问我师父,因为我师父也不知道。那谁知道呢?没有人知道。
“就给了一个帮贡武器就想当爸爸?”他突然回答:“现在当父亲的成本有点低。”
“……”或许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为人,分明仅有几次接触,就给他套上了高冷的标签。
“所以你打不打?”他又问道。
“打打打。”我立马回复:“等我等我,来了来了。”
两个小时后,我和他以及被我抓过来的我师门三人,站在直城门的BOSS面前,一语不发。师门只是没在团队里说话,他们还想顾及的早已经荡然无存的师父形象,他们只在师门群里一句接一句地讨论,一直到把我最近早睡早起的师父吵醒,于是我又看见了那句:“认生要学会妥协和放弃。”
紧接着,他在团队里说:“每个人都有短板和特长。师父,你的特长我目前还没看见。但我相信,直城门必然是你的短板。”
这话说完,师门三人纷纷鼓掌,随后秒退。他们在群里说:“累了,照惯例也清醒不了。886。”
从那晚起,我便彻底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但也略微了解到他这个人似乎并不算古板无趣。我开始有事没事借口找他聊天,我不敢说我找他的聊天的目的单纯到只想拉近师徒关系,因为他的个性明显极具吸引力,至少让我想要深入了解。
其实我一直以自己学业为荣,虽说打游戏菜,但所在大学赫赫有名,有名到迄今为止我都是家里亲戚、父母同事、街坊邻居教育孩子的典型正面教材。是他们口中的学霸,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曾和他讨论过关于大学方面的话题,他问我在哪个学校。我把名字报给了他。 我是希望他对我刮目相看,至少想告诉他,我的短板虽然是直城门,但我也算有特长。读书好确实能算个特长吧?
结果他听完我的答案,接上一句:“哦,那学校还行。”
我一下子有些较劲,问他:“那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他说:“我在东大读研。”
俗话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游戏打得好的不一定学习不好,也有可能人家就是单纯的聪明,比如我徒弟。
他极其自律,上课时,从不会回复我的消息,实验也一做一整天。他这个游戏里为数不多把游戏当做游戏的人,而不是把游戏当做生活,把生活当做游戏。
人总是慕强的,至少我是,我并不非常羡慕游戏打得好的人,但我羡慕现实优秀的人。就像在遇见他之前,我曾以为我是站在山顶的人,遇见他后,我站在了山脚。这是我第一次仰望他人,却并未感到不服与自卑,只有甜蜜和期待。
我想我是从得知他在东大读书的那一刻起,从慢慢了解他生活状态和规律的那一刻起,那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终于开始发芽。我对他依旧关心,依旧每日和他聊天,依旧有事说事,没事找事说,但我清楚,这样举动下意图不再是我想成为一个好师父,而是我想成为一个好情缘,一个他的情缘。
我第一次真切察觉到他对我的不满和无奈是在挑战璀璨海厅。璀璨海厅的英雄本并不是我师父和我打,而是我一直找他陪我一起。虽然我的奶量垫底,但好歹没有出过任何岔子,他或许早已对我的手法能力了如指掌且心知肚明,从未说过我哪里不好。直到那天打挑战在
在此之前,挑战本我只进过一次,跟的世界野人团。前两个boss有惊无险,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第三个boss,我总找不到自己的属性,不是被炸死就是在被炸死的路上。毕竟是世界团不是亲友团,死的次数一多,队里有人不高兴实属正常,当一个人带头发表意见,其余人跟着附和也实属正常,当所有人对一个菜鸡都有意见,队长为了尽快通关把我踢了更是正常。你看,这些道理说起来,我都懂,但队长的那一踢,依旧让我的玻璃心碎成粉在伤感的空气中飘散。自那次后未进过挑战璀璨,因为我还没有把我的心补起来。
英雄璀璨的机制不难东西不错,没打几次他便对这本没有需求,在那次我找他一起打本时跟我说:“我对英雄本没有需求,就不去了。本来时间就不多,不想浪费。”
“啊……这样的话……”我话音还未落下, 他又道:“我看你装备也差不多,要不一起去打挑战?”
又是这样的选择,当初直城门的噩梦至今历历在目,那天因挑战团长踢出去而破碎的心脏还有一个大窟窿,我知道我应该作何选择,我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吧。”。我才不要失去一周里能和他一起玩儿的不多机会。心碎了可以补,他没了没得替。
有人说,主角总会触底反弹,主角总会化险为夷,主角总会急中生智。显然,我在这次挑战本里属于主角,明明是五个人的电影,就我拥有姓名——在老三死了无数次后,我被他点名批评。他语气不太友善,当然遇见我这情况能友善就有鬼。他说:“你怎么回事,死那么多次?又那么难吗?”
他这么说完,我除了满屏打着“对不起”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万花谷盛产好人,直城门那次不怪我还安慰我的野人是个花间,这次回应我满屏对不起的,也是队里唯一的花萝,她先是发了一个“拍头”的表情道:“毒姐不要着急,没关系的,我们再来。”
他还是一言不发,他是T,他不说开,我们没法开。沉默半晌,他终于发话,他说:“师父,这本你根本不会,打不了。要不今天你就先退了,我打完还有其他事,我叫大师父来救场。”
“那……”我看向他,他的目标是boss。此时,花萝又过来,再次拍了拍我的头。
“那我先退了,今天耽误你们真的不好意思。”我说完便退了队,随后被传出副本。
其实相较于苍山洱海潺潺泉水,华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我更喜欢白帝城的热闹非凡,瞿塘峡的湛蓝天空。每次路过瞿塘峡,看着它的晴空万里,心情会不由得雀跃。但今天,我看着瞿塘峡的万里无云,除了欲哭无泪以外,再无其它感受。
我想他是会讨厌我的,从直城门到璀璨。如果第一次还算好玩,这第二次就叫明知故犯,故技重施。
我国刑法规定罪犯刑满释放或赦免后再犯罪以累犯从重罚处理,虽说我这种举动别说犯罪,连道德底线都没有触碰,但事件性质与刑法规定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被称之为“同理可得”——同理可得我在他那里弄巧成拙、罪加一等,我有极大可能因为贪图想和他多在一起的一个小时而浇灭了本来就还没燃烧起来的爱情火焰。
我操作着毒姐,躲进了瞿塘峡一处茂密草丛,视角拉到最大,以确保整个屏幕只能够看见毒姐寒酸外观以及被杂草遮住的部分面容。我自认为我像一只鸵鸟,又有些像一只傻雀。密聊声突然想起,我一惊,以为是他的慈悲心发现刚刚说得有点过分,来找我说话。我嘴角带笑,瞄向屏幕左下,笑容逐渐消失,来者当然不是他,甚至不是私聊。那是帮会的群发,帮主说:“【帮会开团】大家来打架啦!!”
我是浩气,那段日子是本服不多的浩气强势时期。虽然我连副本技能都按不太全,但由于心情的郁结以及对浩气实力的自信。最起码我认为在如此强势的时期,我哪怕是头猪,风口上都能飞一会儿。我点了帮主进组,过了好一会儿帮主才组我进队,我刚进队,他就在团里点名我:“这个人是谁,我咋不认识?我们帮会的啊?”
我师父也在,她说:“我徒弟,是个菜鸡。带她一起玩儿呗?”
“你徒弟啊,看这血量装备不太行。算了,无所谓。” 帮主顿了顿:“作为帮主总是肩负带领落后帮众脱贫攻坚的重任。”
“谢谢啊。”我道。
“不谢,一会儿你就躲我们大奶身后躲下百足。”帮主道:“拍死五个,我给你颁奖。”
最后我还是辜负了帮主的期望,在那么多大奶护我周全的情况下,我的百足拍死了两个恶人朋友。但如果我认真的话,我可能是真的能够拍死五个,坏就坏在,我拍两下百足就会看下好友列表他是否还在线,是否还在打本,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我眼睁睁看着他头像灰下去却未曾收到一句私聊时才作罢。
他大概是不会找我。是啊,为什么一个被拖累的人要去主动跟拖累他的人说话呢?我和他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珍贵的感情,他更不需要妥协。
帮主对我拍死两个人的结果很是欣慰,虽未达到他的预期,但至少不是零蛋。他当着我师父的面好好夸了我一波,彩虹屁满天飞,把我生生吹成了天选之子。我师父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私聊我:“怎么样,今天玩儿得开心不?”
我说:“开心。”
她顿了顿道:“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行吧,所以我才说我和我师父是命中注定的一家,我喜欢说俗语,她喜欢说歌词。
“师父,要不你带我玩儿PVP吧。”这不是我头脑发热的决定,副本总是令我伤心,现在一起打副本的人更令我伤心。
“你上头了?”
“???我没有啊。”
“没上头怎么就会拍两下百足被帮主吹两句彩虹屁你就想去PVP?”我师父苦口婆心:“你以为他捧的是你吗?他捧的是站在你身后的我。”
“啥玩意儿?”我瞬间反应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认为你有点问题。”
我师父霎时转移话题:“那啥,你想玩儿PVP也行,贴吧看下基本教程,明天我教你。”说完她就火速下线,就像他一样杳无音讯。
我在师门群里说:“好羡慕师父,能够拥有甜甜的爱情。”师门群瞬间爆炸,至于说完这句话的我,自然是打开和他的QQ聊天框,重复着打完一句删一句的操作直至无法忍饥饿出去觅食结束。
我认为他是不会再与我打本,从他对我在璀璨海厅的态度可见我和他的师徒缘了,至于我想着的情缘这事更是痴人说梦。或许一开始我把自己放在了错误的位置。那时我认为他天赋异禀必定是花千徒弟中的花千骨,这点没错,花千骨必定有个魅力无穷的师父白子画,这点也没错,最后花千骨和白子画还发展出了让这俩人肝肠寸断的爱恨情仇这点也没错。错就错在,他是花千骨,我凭什么是白子画?看着情况,白子画分明就是他的大师父犀利毒。
明明就是两个人的电影,我却非得在里面有姓名。属于自讨苦吃,活该。
我脑子里就这么千回百转想着我和他的所有结局,要么是曲终人散要么是物是人非。结果没想到,我的QQ又在此时响起,他说:“大战不?”
我再次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说:“破镜重圆?”
想来他大概是习惯我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他选择忽视,只道:“来不来,不来叫野人了。”
“来来来!”我点他进组,飞到日常牌子一看大战本,胸有成竹,对他道:“嘿,徒弟,这个本,我会!”
他说:“了不起。”
说实话,彩虹屁这个东西听多了确实会让人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极大的自信。我师父这段日子老泡在帮会YY,几乎不在自己频道。 秉着师父在哪儿我在哪儿的原则,我自然也泡在帮会频道。帮会频道人来人往,师父小房间永远热闹,尤其是帮主。除了要开会或是有事时挂在交流大厅。平日里都在师父这里,我去总能撞上。每每相遇,他都会夸奖我那次在帮战中百足拍了两个人头的事,说后生可畏说天资聪颖说名师高徒,最后憋不出来词儿还来了那么一句虎父无犬子。
虽然帮主文化底蕴不高,但我意志也不坚定。反正打本也打不出名堂,再者自那次和他因为璀璨本差点恩断义绝后,我没有再进过除大战本以外的任何副本。我应该是害怕的,五人本都打不好,再去25人的岂不是要被团长追着全服仇杀?恰巧正逢95新等级,我思来想去,对师门兄弟姐妹、对师父和蹭在师父YY的帮主,也是对我徒弟宣布:“我,进军PVP。”师门的反应只有哈哈哈,他的反应只有省略号。师父的反应是对着帮主说你搞得事你收尾,帮主的反应是说了三个字:“好志气!”
几日之后,当开着阵营的我在五台山做任务被人按在地上锤时,还没有正式弄明白PVP机制的我却已经明白一个铁的事实——电子竞技菜是原罪。PVP从不是PVE菜鸡的避风港,手残到哪里都手残,菜鸡到何处都菜鸡。我自认为我的心态已属于想当平和,但当那天我上线卡掉,好不容易顶着PPT般的卡顿做完任务又被隔壁阵营明教坎翻在地的瞬间,我心态崩盘。
我真的好生气,我气郭炜炜的垃圾优化,我气隔壁阵营明教不懂和平发展,我气帮主的彩虹屁把我吹进PVP,我气我咋就那么菜。整整两日我没有上线,我决定等待大部队基本满级再上线,国家交通部都提倡老年人错峰出行,自然剑网三也应该提倡我这种菜鸡错峰升级。
我刚上线过图,便收到他发来的组队申请,我看他等级,上面写着明晃晃的“95”,他问我:“你怎么还没满级?”
我一股脑把我放弃升级的起因经过跟他说了一遍,说完没过半分钟,我看见他在团队里道:“要不你当我的徒弟吧。我只收亲传,就你一个。”
我看着他的这句话愣神很久,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属于客观意义上温柔的人。但于我而言,他的这句只收亲传,已然抵过千万句甜言蜜语,足以让我心里那颗已经发芽的种子盛开 成花。我说不出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但我也说不出我如何才能不喜欢他,我只能说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仿佛漆黑夜空中忽然炸开千万烟花,明亮璀璨。
我说:“好啊。师父。”
我迫不及待跑到师父YY,也不管帮主还挂在这里,一股脑把事情说过一遍,当然是着重描述他那一句:“就你一个。”描述过程中,我甚至还开心得停下来嘿嘿嘿笑了一会儿。
“春心萌动啊,徒弟。”说话的是帮主,此时我根本没有心情在乎他如何称呼我。
“你们觉得有戏不?你们说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唯一的徒弟?我是不是要成了?”我一边问着,脑海中已然描绘出我坐在他里飞沙后面与他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间繁华的画面。
“我认为有戏。”我师父回答:“没戏干嘛这么说?调戏良家妇女啊?”
“我也认为有戏。”任何事,帮主绝对以我师父的意见为他的准则,帮主接着道:“感觉你们之间就差一层窗户纸。多相处一会儿,现在就看你们谁憋不住先开口。”
“就是这么个说法。”我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结果我们都能预料到,我告诉你,你可别先开口,这种事情得让男孩子说,不管你多喜欢他,你都得让他开口。知道不?”
“就是就是,你看我和你师父,就是我先开的口。”帮主道:“死缠烂打嘛,都是男生做的事情。”
“你闭嘴吧。”师父立马岔开话题问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放。”
“我想来想去,我觉得他那个大师父,贼犀利的毒姐对他那么好,是不是……”
“是个屁。”师父立马道:“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以为你那徒弟那么抢手谁都喜欢?那毒姐我早帮你打听过了,人家有情缘,五甲团的团长。你那个徒弟就你稀罕。”
“嘿嘿嘿嘿嘿。”师父的话丝毫没有戳到我,我说:“我就稀罕,我就稀罕。”
说完这句,我便被师父请出频道,师门群也被直接禁言。师父发出一公告,直指我现目前说话颠三倒四且时不时发出莫名笑声,患病可能性极大,等我痊愈自然会放我出来。
师徒位置的转换,带给我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在此之前我的确算是业务水平极差的师父,但好歹认为我自己是被他依靠的人。但现在,当我跟在他身后吃着他刷小怪获得的经验,看他在我的门派打坐等我做完门派日常,再传功给我的模样把我仅剩的唯一独立都被慢慢蚕食干净,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95满级后,我和他依旧绑定大战本,只不过打完大战,他做PVE日常,我则飞往黑戈壁。PVE与PVP的差别,让我和他在游戏里的交集极少,但QQ上交流不断。准确说来,是我负责说话,他负责回应。我想喜欢一个人的标志,就是想把自己生活中遇见的一切都分享给他。哪怕是在路上遇见一棵奇怪的树,都想拍给他看。
我全然忘记师父交代的话,忘记女孩子再怎么喜欢都要矜持,忘记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忘记要循序渐进,忘记要学会松弛有度,温水煮青蛙。后来我看到大家都说,人们都喜欢套路而对真心视而不见。因为套路有趣,真心寡淡。
我也是想对他用套路的,但没办法,当我面对他时,我只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跑到他面前,把心捧出来递到他的面前,问他到底要不要。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透出来,隐藏都不会,又怎么能够势均力敌呢?
他不是傻子,他从我日益热情的语气和找他聊天的频繁程度察觉到了我对他的喜欢。他开始找各种理由逃避与我的所有交集。绑定的大战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因为一些“我很忙”、“我要做实验”、“导师找我”、“同学聚会”而频频搁浅。我发的消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很久才会回复。
无论是我、我师父、我帮主都猜错了,他这么回避我,只能代表不喜欢我。我想过很久,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会收我当唯一的徒弟?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明知我那么菜还带我一起大战?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对我那么特殊?
“渣男。”师父两个字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
“就是。”帮主两个字巩固了师父回答的权威性。
“他不是。”我的三个字还是代表着我对他有所期待。我帮他想好理由了,他说的是唯一的徒弟,并不是唯一的情缘。他大概是看我太菜抹不开面子才收我当的亲传,再说直白一点,就是我自作多情,把别人一时的同情当做了对我的情意。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却只能这样。
他再次主动找我,是两个月后,我看着消息提示,心脏跳得比他头像的闪烁频率还快,我点开消息框,想过无数种他会跟我说的话。我想过他可能是来找我大战的,我想过他可能是来找我日常的,我想过他可能是来找我聊天的,却独独未曾想过他是来道别的。
他的消息很长,长到我记不住具体内容,只记得大致是对他现在繁忙生活的具体描述,蹩足到令人发笑。我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在这一段最后,他说了六个字:“删好友吧,再见。”
为什么要说再见?回应我问题的是消息发出后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我始终不明白他突然离开的理由。我一直催眠自己,想认定他是因为我离开,这样的话,哪怕我与他之间没有结局,我也能安慰自己至少我在他的心里留下过痕迹。若他对我全然无意,又何必这么离开?人总需要一些欺骗才能苟活于世,区别不过是有人被人骗,有人被自己骗。
他走后,我未再踏足过一次副本,就连大战都没去过。PVP本就不需要大战奖励,之前一直坚持大战的原因无非是想和他保持唯一的交集。如今他都不在,大战于我只有烧点卡和想起他两个作用。这两个作用,我都不喜欢,我不想浪费点卡,更不愿想起他。但事实证明,我只能决定是否烧点卡,而无法决定不去想他。
帮主为了讨好我师父,给我介绍过几个情缘。为了体现自己的认真负责,帮主找的那几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与他相似之处。全是明教,体型成男,有开荒团的顶梁柱,有大半天只说两个字的高冷喵,有拥有三位女师父个个顶呱呱的师父宝。
当帮主给我介绍的这几个通通躺列,我却时不时在师父YY伤春悲秋时,帮主终于忍不住说:“早跟你说过下一个更乖。我费了多大劲才给你找了这三个和你徒弟无比相似的明教?高冷的有,犀利的有,有好几个师父每个都能衬托你菜的也有。哪一个不像他?哪一个不比他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心态有问……”
帮主话还没说完,被师父一句:“智障。”打断,他立马闭嘴。
师父没有问我其他,她明白我的伤春悲秋只是发泄,我的目的不是找一个新的忘记旧的,也不是想从她这里得到建议。道理这东西,谁都会说,谁都明白,但并不是谁都做得到。所以有时候道理最为无用,既然做不到,明不明白又有何差别?
我的PVP依旧没有太大起色,大部分做完日常的时间,要么在主城挂机,要么在主城被揍。对此我从未责怪自己不争气,也从未愤怒。我不适合PVE,也不适合PVP,但我还想留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的人情味,也依然眷恋在这里喜欢上的那个人。
他突然的归来一如他的离开,在我没有从这段无始无终的暗恋中走出来的某晚,我收到了他的QQ好友申请,他说:“我回来了。”简洁明了的语气如当初的那句:“删好友吧,再见。”他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在告诉我他的离开不过一两日,而我那些对他漫长的想念就像一个笑话。
从前我始终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能够那么轻松。后来才明白他那时对我的态度又如何不轻松呢?我总是不自觉地把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与我在他心里的位置相比较。人只能要求自己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人,却永远不能要求他人必须以何种态度对自己。别人的事,永远都是别人的事,哪怕你自己认为这件事关乎你自身,那也是别人说了算。
心思千转百回却总压不住内心的雀跃。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因为他的出现开心。那些所有的疑问埋怨,遭受的所有不公无奈通通在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唯有雀跃经久不息。
谁喜欢,谁受罪,谁在意,谁艰辛。这世间总是痴情输薄情,薄情配多情。
我再次跟着在他的身后进了大战本,我没有把他回来这事告诉师父。并不是不想告诉她,只是我知道师父不喜欢他。她总觉得是他辜负了我。我说都没有在一起过,哪里会有辜负。
我师父不赞同我的说法,她说辜负不因是否确认关系而存在。在我和他的关系中,他永远安于享受,我永远甘于付出,他不感激,把我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那就是辜负。
我理解我师父为何这么看, 护犊子是我师门传统。我师父总说,我们家的徒弟出去,就算是根苦瓜,摸起来都光滑无比。我师弟说,摸起来光滑的是丝瓜。我师父说,我的徒弟,就是苦瓜中的丝瓜,哪儿都好。
师父是因为我的关系不待见他,如果被她知道他突然回来,必然会对我再三叮嘱。我是不想听那些叮嘱的,她想叮嘱的话我都明白,但明白没用, 我就是做不到。显然我低估了师父的智力水平,我前脚刚找到大战boss1,后脚就收到她的密聊,她说:“我徒,你咋那么犯贱?”
我盯着她的话出神,紧接着,她又说:“出本。凭什么都是你陪他?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团队里,他见我的角色一直没动,道:“准备好我就开怪了。”
“1。”我回复他。
“那就当我犯贱。”我回复师父。
随后,目标选中他的明教,冲他读起冰蚕。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义无反顾,但我知道我这么做其实只是别无选择。
他回来后不久,便是七夕。七夕活动我曾做过两次,都不算正儿八经,一次是同门师妹见我没有着落,大发慈悲开着小号和我双宿双飞,第二次是我在世界抓的一只黄鸡,做完任务,拿到挂件,除去名字,各奔东西。我想既然他在,这一次的七夕我要和他做且要名正言顺地做。
我买了些烟花等并不适用但极具仪式感的道具放在包里,七夕活动前一晚,我们打完大战,等野人都退队,我把他叫到了三生树下。我并不太懂浪漫,不知道哪个地方才是表白的最优选择,我选这里不过是因他一直都是明教。
那晚,三生树格外热闹,其实在说出三生树三个字的那一刻,我的目的已然暴露。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傻。既然他都知道,还愿意跟我来,我觉得我已经成功一半。
“今年的七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我的毒姐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嗯?”他道:“我还有个丐帮小号,我打算两个号一起做了就是,拿个挂件。”
“没关系啊。”我立马提议:“我也有个小号,不然你明教和我的五毒一起做,你的小号和我的小号一起做呀。”
“这个……”他说完这两次字后,没有下文。
他这么说,其实是已经给了我停下来的机会,他如此明确的表态其实是在告诉我这层窗户纸不捅为好。但对此时的我而言,话都说到这里,现在不说,我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还要再去哪个时间,还要再鼓起多少次勇气才能做到今天这般。暗恋都是美好,但时刻都是煎熬。我想我是受够了煎熬,甚至愿意为了得到答案去放弃那些所谓美好,毕竟若不能和他真正在一起,那些美好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臆想。
从来都是“我以为”,到最后我还能以为些什么?
“我喜欢你。”我直接在屏幕上发出这四个字,随后漫天烟火在他脚下炸开。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的目标一直是他,但他的目标在我说出这句话的一刻,直接消失。他没有望向我,哪怕一眼。
“我想和你情缘,你答应吗?”他的反应已经证明我这句话只是多余,但我还是想问,得到明确的拒绝也算是有个结局。
“对不起。”他打出这三个字,告诉我,我对他这一年的喜欢都是徒劳。
“我们还是继续做亲友吧。”他又道:“我们之间不适合情缘。”
在这一方面,我挺感激他,感激他能够给我一个这样的回答。至少不会让我再抱有任何侥幸。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我们之间不适合情缘”究竟不适合在哪里。在他走的那段日子,我每每回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甚至连发现和他用过同款耳机,都觉得是缘分天注定。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啊,总是这样,总把一切经意与不经意向那个人靠齐,拼凑出无数的巧合,勾勒出千万种相同,可惜到头来发现不过只是一场空。
我把包里剩下的烟花全部放给了他,系统的黄字不断提示着我与他纵使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一地的烟花吸引旁边玩家凑过来拍照截图,当然出于礼貌,大家都白字了我们两人一句:“祝明毒99【玫瑰】【玫瑰】!!”
他的明教一动不动,我亦一动不动。我看着附近频道刷屏的祝福,不知该不该答。我是该说谢谢大家,还是该说这是我们举行的互删好友仪式,比较特别。
以前高中时,我记得语文老师讲课总会提到“环境能够烘托气氛,也能反衬气氛。”,说这是一个拿分点。往后考试我虽然总能先把这点写上,却未曾切身体会过什么叫做环境衬托与反衬。但今天,当我与他站在璀璨绚烂的烟花中,顶着周围白字的祝福,走向在不再会交集的未来时,我知道,原来这就是老师经常说的欢乐之情形反衬出人物内心之更加凄凉。没错,我目前的确很凄凉,凄凉到快要落下泪来。
烟花逐渐消失在夜空,我吸吸鼻子,一眨眼睛,一直挂在眼眶的眼泪一下掉在电脑桌面,想来可笑,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皆是我一厢情愿,从未有过心心相印,到头来难过得就像是相爱多年。
所以啊,也不怪我师父说我犯贱,我这可不是犯贱吗?不过现在的情形,估计我以后就想再犯贱,他都不会再接招。如此也好,正好给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创造机会。
“那我们互删好友吧。”当最后的烟花消失,我在团队发出这句话。
“我没办法和你继续做亲友。很尴尬。”说完这句,我不等他回答,直接退队,删好友,下线一气呵成,动作迅速得仿佛还在害怕他会挽留我似的。
可惜的是,等到我鼓足勇气删掉他QQ好友时,他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
这大概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应该有的结局,最合理的结束。我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他走的日子,我曾在日记本上写下很多关于他的话语,写了一篇又一篇。今天,我终于能够给日记上那么长的流水账一个结局。
“再见。”我如是写道。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专注于JJC,慢慢地也算有长足进步,我能够靠自己打上11段,哪怕过程十分曲折,但结局不胜感人。
就此,我建立起了信心,开始在主城门口主动找人插旗,其中经常和我切磋的,就是苍云。彼时苍云刚从隔壁区转服过来,没有几个亲友,无聊透顶,对每个点他切磋的人笑脸相迎且来者不拒。
关于切磋,奶妈和DPS的位置是不太平衡的,稍微有点技术的奶妈并不容易被DPS单杀,起码在和苍云插旗的几次里,均是他自己主动脱战认输。
他仿佛对我的实力开始有了不甚清楚的认识——他约我打33,我欣然答应。答应的理由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力已经到达可以随便和不太熟的人组队,而是之前队友在跟我上了11段后,心力交瘁,和我告别后远走高飞,我实在找不到人刷满每周名剑币。既然有脑子不清楚的人送上门来,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竞技场是有魔力的,当一个人的段位相比以前上去一点后,会给人无穷的自信,也会让人对自己的能力技术有一个十分梦幻的认识,简单来说就是,很多菜鸡认为自己赛大神。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的,如果不是的话,后来出了散排,你们又怎么能看到主播散排竞技场被队友喷是按武学助手上分的精彩视频呢?我显然不属于主播,我属于自认为赛大神的菜鸡。
我和苍云以及藏剑的竞技场打得并不顺利,除开送分队的雪中送炭外,我们的情况惨淡得就像《我的一个道姑朋友》里的那个道姑朋友。人们往往会因对自身的过分高估和相反现实情况的惨烈对比从而恼羞成怒,生出愤怒的情绪。
当年我还能认清自己就是菜,输是正常,赢了是运气的事实。当下不同,当下的我有点飘。几场打下来,我看着一直为负的战绩,心情暴躁,好好说话是不想说的,我又不好意思喷人,就只能沉默。
技术本就不行,心态又是崩溃,后面几场我方队友频频暴毙。暴毙的那人开始找我的错处,我不搭理他是我认为我还在克制,他认为我这是沉默的反抗。苍云一开始估计是没有打算说话,但他明显感觉到气氛已经因为藏剑不停的絮叨和我一直的沉默降到冰点。他知道要是再这么下去,不是藏剑退队,就是我开始回喷。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两过,怎摸费四!藏贱,一个男嘞,为啥子不检讨哈自己没有保富好奶妈!还有奶妈,你不要一直不嗦发!搞得好像你就四个聋哑人一样!搞快点儿,我们开四排队要得不,我还等倒要大sa四慌。”
藏剑大概一时之间被男神音突然变成罪恶仙人的转变吓了一跳,说了一句:“排排排!奶妈我们排排排!”
“好。”我说,随后我收到他的密聊:“别往心里去,竞技场就是开心。”
之后他便再未用过正常普通话与我们交流,全程都是仙人的口音。口音听多了会被带跑偏是件常事,就像从我们重新开始的第三把开始,藏剑的口音也变成了:“奶妈!你不要方!!我来救你!我起哄册了!”
当然,我的口音是没有变化的,因为有先见之明的我,闭麦了。
从那次以后,苍云再也没有用过普通的普通话与我们打过竞技场,一张口全是川普。尤其是在打得胶着纠结时,他口音最重,好几次逗得藏剑没脾气。其实我是知道的,我们队里,藏剑不菜,苍云犀利,我们之所有打得纠结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私下里曾跟苍云提过,说:“我就是刷币的,我看你们这走势是想上分?我真的上不了。”
苍云说:“肯定是想上分,但玩游戏,主要是开心,竞技场不也求个竞技的乐趣?上纲上线的没必要,输了打回来就是。”
苍云是我在这个游戏里遇见的第一个对我体贴的男生,我喜欢我徒弟时,我一直认为他是温柔的,但时间过去,回过头再去看,他或许是有那么些温柔,但更多时候都是以他自己为主。我自然而然开始与苍云绑定,从前一直都是单独做的黑戈壁、战场、跑商,通通变为我与他一起,日常做完就去竞技场,藏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听苍云说他是现实有事,我师父却分析说藏剑是不想当灯泡。
苍云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一句情缘或是关于这个话题的任一方面。藏剑不在,我们只是把33变成了22,22刷币慢,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多到上游戏第一个组的人是他,下游戏前说再见的最后一个还是他。我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人都喜欢和迁就自己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和他一起的日子,总是我说了算,我说打本就打本,哪怕他是个PVP,都愿意在陪我打本前先去其它副本包团凑一身能过眼的装备,然后学习我们要去副本的机制。竞技场也是我说了算,我说刷币就刷币,我说不刷币,他就可以陪着坐着小马车在主城逛来逛去,日子一长我和他甚至靠着同骑好感度刷出了生死不离。
他带给我的是与我喜欢徒弟时全然不同的舒适与轻松,我终于不用再用所有心思去猜测另一个人的想法,去迎合另一个人的个性喜好,这一次我似乎是终于站在了被迁就的位置。
“那你喜欢苍云不?”那天和师父打完副本挂在yy,她冷不丁问我一句。
“这……”我想我是喜欢苍云的,他成了我游戏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每每上线他有事不在,我都兴趣缺缺,要么等他回来才做日常,要么就直接下线,这种行为应当属于喜欢的一种表现形式。
“喜欢的吧。”我回答。
“有喜欢你徒弟那么喜欢吗?”
“那不同。”对苍云的喜欢源于他的迁就和温柔,对徒弟的喜欢,我说不上来源于哪里,但往往是说不上来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算了,提我徒弟没意思,我和他没开始过,直接就是结束。没可能的事,没法对比,提出来也没劲。”
那晚我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徒弟,一会儿是苍云。我想着那些徒弟对我的所有“不好”,苍云对我的所有好,我想通过对比来证明我徒弟不是良人,苍云才是,但比来比去,也比不出结果。我拿起手机,尝试着给苍云发了一条QQ,我问他:“你睡了吗?”
我没想到他会秒回,他说:“没睡,你睡不着吗?”
“有点。”我回答完不知再说些什么,便安心等他找话题,我和苍云间总是如此,当事情变得无法前进时,解决问题的是他,克制情绪的是他,迁就我的也是他。竞技场如此,他带我打王者我连送人头时,他如此,连聊天也是如此。
“那我们去打荻花吧。”他很快找到消遣:“你不是一直想要红莲马具?我们去刷刷。我刚刚夜观天象,今天是出挂件的好时机。”
凌晨一点,我与他上线后,在荻花宫门前蹦蹦跶跶半个小时,都没有组齐人打团。他干脆决定带我单刷。从前我打荻花都是跟着团里混,毕竟荻花是80级老副本,再怎么菜都能碾压,只有跳夫人才是体现技术的高光时刻,我一般都直接选择自绝经脉。
他打PVP不差,为了陪我打过几次新的副本后,干脆直接系统学习了PVE,他所谓的系统学习就是对每个副本机制一清二楚,偶尔还能自己开个小团当指挥,那天虽然没出挂件,但在他的带领下,我学会了跳夫人。
“不错。”跳完夫人,他说:“以后不能说自己打副本不行,跳夫人有点麻烦,你学的那么快,很聪明的。”
说起来都有些凄凉,我在这游戏里得到过很多夸奖,几乎都是:“你人很好的。”、 “你说话真有意思。”一类,关于我操作的所有夸赞,竞技场也好副本也罢,均源于苍云。他没有嫌弃过我菜,一直带着我,总给我鼓励,这些东西或许在他人眼里只是微末,但却总让我开心。
为什么不和总让自己笑的人在一起呢?那晚我问自己的问题,是答案早已明晰的问题。
第二日下午,等我睡醒上游戏,他早就在线,我点他组队,从黑戈壁做完任务,我就地给他放了几个烟花,水到渠成的事,我没有太过紧张,也不同于当时跟徒弟表白时手都在抖的模样,开心自然是开心,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开心的。
我说:“你和我情缘吧。”
他说:“好,那就情缘吧。”
其实我不是爱说情话的人,也不太会说,我绞尽脑汁说出的话不过是一句:“我很喜欢你。”,但这话在大部分成年人看来,不过是脱口而出,没什么分量。他也不太跟我说这些,在一起后,我与他除开口头上多了一个【情缘】的称号,和平时没有两样。
“长不了。”我师父如此评价我和他的感情:“说是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你们俩连个蜜月期都没有,有点奇怪。要么就是他没那么喜欢你,要么就是你没那么喜欢他。”
“我觉得我们挺好的。”我回答:“每个人对感情的方式方法态度都不同,有的人喜欢热情似火,那我和他就喜欢细水长流。”
“咋地,你还要坐着摇椅慢慢聊?”帮主最近说话的遣词用句,越来越像我师父。
可帮主说对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越久,我越想想和他走下去,我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百转千肠,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如履薄冰。
安全感这个被说烂的词,他是真的能给我,也一直在给我。我并非没有与他热恋过,至少在我心里,我对他的喜欢一直比前一天多。
时间划过十二月三十一号二十四点,那天我在家里和老父老母看元旦晚会没有上线,手机一响,QQ空间提示他发了新的动态,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我正要打字评论,我妈站在我面前直接把我手机抽走,递上一碗水果,要我先吃再玩儿。等我好容易吃完,再看空间,他的状态下,已经有一个女孩子评论说:“你要不要来双梦找我玩呀~”
他没有回复,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生活不是电视剧,也不是818,不是你情缘认识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对他图谋不轨。
三天后,我收到他的QQ消息,他说:“我们死情缘吧。”
“为什么?”
“我是转服来的,在这里待的这些天,总觉得没归属感。想回去。”他道:“我以前有好多转服的亲友,就算A,都把号转回去才A掉的,游戏也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你这里不算我的家。”
转服,我下意识明白他或许不是要回家,只不过是要转去双梦。我很想他留下,有千万句想挽留他的话,到头来只变成单薄的一句:“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他几乎是秒回道:“不用了,你去我那里,跟我在你这里的感觉一样,漂泊在外,迟早你也想回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跟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我很开心。我们既然只是游戏情缘,那就到此为止。”
他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余地,也是,人们都说,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双方都同意,而我和他连分手都谈不上,只是网恋。
死情缘的第四天,我瞒着所有人,去了他之前的服,蹲了一周,没有看见他。随后,我去了双梦,还是每天蹲点,终于在第三日,扬州门口,我看到了与他ID只相差一个字、外观一模一样,穿着黑盒子的苍云。
我几乎是要朝着那个人飞奔过去,却又发现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萝莉,那人召出坐骑,邀请萝莉上马,朝城内而去。我就像个小偷,用着轻功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进了战场再未出来。
我想私聊那人,问他到底是不是苍云。那句话在我密聊框里停留好久,最终我还是没有发出去,转头买了回家的机票。
事到如今,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他又有何意义呢?把这一切揭穿我能够得到的是什么?我没办法依靠这种转服蹲点的行为去获取他的同情与愧疚,因为他心里是没我的。在见到我的刹那,他只会认为我阴魂不散坏了他的好事,而不是觉得我还想挽留。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天策男主为了找到不知转去哪里的女主,一个服一个服地寻找,最终两人相聚,虽然他们的结局并不美好,但我想,单单就辗转每个服寻找你的身影这件事,已经能让很多人艳羡,至少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求不到的结局。
我回家了,之后对这件事绝口不提,直到我徒弟的再次归来。
我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他的归来,我既无当初他第一次删我好友又加回来的侥幸与忐忑,也无当初那般痴恋他时的兴奋与激动。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开口说第一个句话。无论是“你好。”还是“好久不见”,除了尽显尴尬疏离外,再无其它。
是他先和我说话的,语气熟稔,就像是把我当做许久未见的老友,亲切又温和,绝口不提我对他的表白,也对我们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闭口不谈。
他约我大战,等我日常。末了,就跟言情剧里的男二一样,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你现在是不是不快乐?”
我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这个问题如此宽泛又极其深奥。我思索再三,回答:“我的笑只是我穿的保护色?”
他没有理会我的插科打诨,继续道:“你最近状态不太对,遇见什么事,跟我说说也行。”
我这人极其随和,他既然非要我说,那说便是。我将我与苍云间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我转服看见他和一个萝莉在一起的情节。
我不愿将那个萝莉带出来,这事说白了只是我与苍云的事,若他足够喜欢我便不会去找萝莉,若我足够吸引他,我便不会输给萝莉。我不清楚萝莉是否知道我的存在,她若知道,我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她若不知道,则是不知者不怪。
我这人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爸妈说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虽然这种品质总会让人极度自责又难受。但那么多年过来,没法改,习惯已成自然。
“这样啊。”他道:“不算什么大事,这天底下又不单单只有他一人。如果你还愿意,我可以和你情缘啊。”
我终于听到了我曾经最想听到话,在我不再对他存有热烈感情的当下。
我说:“好啊,那就情缘吧。”
我没问他这么说是否为了安慰我,反正我唯一清楚的是他这么说的原因绝不可能是他幡然醒悟,觉察到他对我已有感情。
答案是什么于现在的我而言,并不太重要,无论出于任何目的,他既然愿意和我情缘,而我想忘掉苍云。我和他之间便没有亏欠,顶多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明码标价的东西,谁都说不着谁。
人说,两个人能够长久走下去依靠的是感情基础。感情基础与对对方的容忍度成正比。生活里有太多磨难,世界上没有绝对相同的两个人,矛盾不可避免,争议时常发生。除去对错明显的部分,谁又该为那些大部分本就能够被调和的问题退让、忍耐?没有谁该不该,只有谁愿不愿。
我甘愿,是因为我在乎你。而如今,不知徒弟作何想法,但我对徒弟,再没有当初的我甘愿。
所以我和他的情缘,就算打着的是互帮互助的旗号,说着明码标价,但若要论真心以待,恐怕是痴人说梦。
情缘后,我们维系着表面和谐,两人的角色也开始互换。无论是聊天找话题,还是上游戏任务、打本,主动的都是他。抛开别的一切不谈,基于尊重,我也是应该配合他的。可恰恰相反,他越主动,我便越抗拒。
到后来甚至演变为,只要看见他游戏上线,我就秒下。他发来的消息,曾经我是秒回,现在是轮回。他自然察觉到我的变化,一开始他是忍耐,时间一长,总有爆发的时候。那晚他跑到我师父yy,我正和师父插科打诨,和帮主斗智斗勇,言语带笑。他开麦说:“我猜你就在这里,虽然你隐身了。”
我一下子闭麦,就差在公屏说一句:“我不在。”,显然,他没给我这个机会,他对我帮主道:“紫马,我找我情缘有点事,能请你把我们拉到小房间吗?”
我师父不说话,说起来这还是我师父和他的头一遭当面交锋。他正义凛然,我师父窝里横。她根本没过问我意见,回答道:“行,你们下去。”
随后,帮主这条狗腿子,就把我和他拉到了帮会的秘密会议厅。
“你躲着我干嘛?”他开门见山,不给我狡辩的机会。
“我没有。”我道:“我干嘛躲着你?”
“叫你上游戏你不上,每天让你做日常,你不是说我是PVE,你是PVP,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说你已经做过或者有事下线。”他道:“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行吧,我可以当你没看见,但今天这情况怎么回事?我半个小时前还给你发过YY,说我帮你找了个荻花团,你YY隐身。然后呢?在你师父这里聊天聊得笑逐颜开?回我几个字就很难,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我条件反射否认:“我……”
“不是什么?”他问道:“我给你机会,你说,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我哪儿知道不是什么。我只能沉默。
“是和我情缘给你带来很大的负担?”他开始自由发挥:“你又不是不爱玩儿游戏的人。这段日子上线的时间飘忽不定。我不在,你在,我在,你不在。哦,还有,我在,你若是在,也能马上不在。”
“……”
“是不想情缘吗?”他抛出问题:“这些天,我想来想去,你这么做的动机,无非是不想和我情缘。”
“我……”我并不是不想与他好好情缘,我曾以为与他情缘,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会慢慢缓和,我会忘掉苍云,但我没想到,缓和的前提是相处,而我连前提都无法做到。
“行吧,那就死情缘。”他道:“说起来,一回来就跟你求情缘,是我太唐突,没给你任何调整的机会。做不到不怪你,我们之间,从前如何,往后便如何,当个亲友,这样大家都没有压力。”
当亲友确实是没有压力,亲友可以三天两头不联系也不用计较,亲友可以省去那些例行的早安午安晚安也毫无问题,亲友可以把很多不太妥当的说辞举动抛之脑后。
我对他已经不再拥有在路上看到一棵奇怪的树都想马上跟他分享的心态。我想我是找不到了,对他最真诚的喜欢,对他最单纯的依恋。那些情绪真的就像被我锁进抽屉没有再翻开过的日记本一样永久封存。
“再见。”我在日记的最后一篇如是写道。
然后我与他,现在真的是再次相见,却又再也不见。
那次分手后,我与他之间的相处要轻松很多,我与他都在调整对对方的态度。他不再上线就追着我跑,而是有好玩儿的才约我一起,偶尔不说话,偶尔聊聊天。我也终于不再把与他任务当做酷刑,转而当做平常,当我不再排斥他时,他便又慢慢开始对我更好。
那时我已经开始实习,在深圳,领导脾气不好,工作刚上手压力也大,他时常给我点外卖到公司,平日过节也会买点小礼物,而我发了工资,也会给他回礼或是直接打钱。我无法形容我和他的相处模式,我师父说这叫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我师父说着说着,帮主就唱了起来。
最终我还是没有在深圳坚持下来,依照着父母的意愿,回了家乡杭州。
那一年的十一月,在我师父的朋友圈突然晒出她与帮主结婚照的第二周,他来了杭州,他是来见我的。他在杭州待了四天,我带着他吃过杭州小吃,走遍各种景点。我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最亲密的动作,只是在景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牵住了我的手。
他走那天,我去机场送他。我不知道是离别本身能够挑起人的情绪,还是他的离开挑起了我的情绪。我看着他过安检的身影,红了眼眶。但我还是不敢说我喜欢他,我不是没有勇气说,我是清楚我喜欢他的程度不可能再如最初一般,不求回报,只图他一笑。
我在机场找了个休息区坐着,不知为何我还是想等他飞机起飞再走,这时候突然收到他的消息,他说:“我跟你说个事情,一直不知道怎么说,但我不想骗你。”
我看到这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认为他的下一句一定会说:“我并不喜欢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想安慰下你。现在我也见过你,也陪你玩儿了几天,我们就地解散吧。”
他的下一句一直没发过来,我开始根据我的预判在聊天框打了一句:“我明白,谢谢你的陪伴。”准备一会儿他的消息过来后,直接发给他。哪怕我此刻有点不舍。
结果我没想到,他下一句说的是:“我其实不是复旦的研究生。”
“???”我的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放松,迅速删掉对话框里的回复,说:“看你这身板儿,也不像复旦的保安啊。”
“我第一次删你好友,是在二战复旦的研究生。”他道:“我一战失利,结果二战还是没考上,被调剂到南开了。我以为我二战一定考得上,才这么跟你说的。也是虚荣,想吹吹自己厉害。”
“我没想骗你,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坎。”他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很多次想告诉你。但不知道怎么说。这次见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想如果再不说,以后会是我们之间一个大的隐患。”
他其它的话我都没怎么看,我只看见了他说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没关系。可以理解,不算骗人。”我回复:“这件事不用放在心上,说开了就好。”
“那我还能和你继续在一起吗?”他顿了顿,又道:“或者说,你还愿意继续当我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既然他选择对我诚实,我也没有必要欺骗他:“这和你是复旦还是南开的研究生没有关系。只是我没有最初那样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我能和你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在未来是否能够有所改变。”
“这些我很清楚。”他道:“没关系,我就当风水轮流转,当初我欠你的,现在该我还。”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像极了瞿塘峡的颜色。我还记得,好早之前,我躲在瞿塘峡的草丛里,看着那片天空自暴自弃,因徒弟的态度崩溃不已。
而现在,我望着相似的天空,看着手机上徒弟的表白,虽无太大雀跃,但也轻松舒心。
“我登机了。”他最后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回答完后,将手机放进包里,走向航站楼大门,脑子想着要回去反驳我那已婚师父说的那句:“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再喜欢一个人都要等他来追你,这样才会被珍惜。”
我要告诉她,男孩子只会珍惜自己喜欢的人,与那个人是否矜持无关。就像是我,这辈子都和矜持挂不上联系,但好像也正在被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