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故人(一)
近两日跟妈聊天时不经意间提起已故的她,才知道她是四川达州人。她来我们村二十多年,从没回去过。我不解,村里的其他两位来自四川的都回去过啊。其中一位还把父母接过来住了小半年。妈说她自己有好几样毛病,长年吃药,手里哪有钱回家。我还是不解,路费能要多少呢。妈接着说,过去几百块钱也值钱哪,回一趟买点东西啥的总得花点钱吧。我想也是,几百块钱够她吃一阵子的药了。妈继续说,前几年还没有新农合,要是那时候有,她可能会多活几年。
按辈分我叫她二娘,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她带着自己一岁多的大儿子来到了我们村。她当时的丈夫已经疯癫,婆婆还有病在身,而她自己也体弱多病,一家人实在难以维持生计。在婆婆的默许下,她带着儿子跟村里另外一位四川过来的妇女到了我们村。在我出生半个月后,她的二儿子也出生了。
相比村里另外两位来自四川的妇女,大家最喜欢她。她人实在,待人和善,也没啥心眼。自从我家搬到她家隔壁后,我去她家时,她总是搬出家里好吃好喝的让我一一尝遍。等我吃好后再心满意足的把东西收起来,仿佛吃东西的是她似的。接着便长篇大论的跟她聊家长里短,一聊半小时以上。路过或者在一旁听我们聊天的二佬有时会纠正她,让她莫乱说。她往往会先暂停跟我的聊天,对着二佬不满的凶回去。直到对方闭嘴,她方才调头继续我们漫无目的的聊天。一直到我起身或者她有事儿了才结束。当时跟她聊天的我并没多想,现在想想平时有疾病缠身出门少的她有些孤单寂寞吧。
以下是印象最深的两三件小事:
1、不知是上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她家也还没搬。那时天气好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到热闹的人群里坐坐。人一多,大家自然而然的想着打牌,往往喜欢叫上她。她牌技一般,输多赢少。但这样的人在牌桌上也最受欢迎,毕竟大家都想着自己多赢点。偶然碰到她也在牌桌上打麻将,一旁看她牌的小伙伴替她着急,总是错过好牌。便偷偷帮她搞了一张她需要的牌,她发现后大喊:“这从哪来的?这不是我的牌啊。”大家都笑她过于老实。
2、某年秋冬之际的傍晚,跑到她家玩。大家边聊边看电视,间歇的沉默中,她忽然提出要做咸辣萝卜丝吃。因为她的病需要忌口,这类自制的咸辣口味的菜不适合她。坐在屋子里的一群人竭力劝她别吃,要听医生的话。可她像任性的小孩,不声不响拿来菜刀跟案板,开始在桌子上切了起来。怒气冲天却无处发泄的大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并吼道:“我切,给你切。再好了吧。”她笑而不语,有些小得意。
3、某年的冬夜,我到她家烤火。同样是边看电视边聊天。看到老双(她的二儿子)跟她说话极度不耐烦,不是凶她就是让她少说话。我忍不住说老双对她态度差,数落了老双一顿。她像醒悟过来似的,开始拍他后背,说他是个坏家伙。那神情语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且所受的委屈终于有人看到了,她才得以释放。但最近才明白,在母亲面前,孩子有恃无恐,坏脾气大多留给了母亲。老双脾气像她,跟她一样实在,待人和善。唯有在她面前鲜有的发脾气。我也才意识到,在自己母亲面前我跟老双是一样的。
某一年我像往年一样回老家过年,还没来得及去她家串门,就从妈口中得知她已经过世了。得知消息的我怅然若失,实在难以置信。大年初一的时候,妈让我去她家拜拜。走到她家门口,眼泪开始往下掉,只好擦擦又往回走。自此之后,很少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