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城里一对老伴儿的默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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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的市中心（down town）大致落在高街（High Street）、宽街（Broad Street）、圣乔治街（St George Street）和圣吉尔斯林荫路（St Giles’ Boulevard）周围。每日人流如织，游客、学生、教授、居民、小贩、艺人、乞儿，千奇百怪又再平凡不过。待了这么久，街上的好些人已是熟悉的陌生人了，包括经常遇到的一对儿老伴儿。看他们的那股洒脱劲儿，我不想用婚姻这样的标签来揣测他们的法律关系。他们真的是老伴儿，相伴彼此，如影随形，呼吸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与整个世界无关。看着他俩，仿佛在观看一场默片；然而我们，在他们俩眼中又是什么呢？
他们穿着一样的外套，戴一样的绒线帽，各拎一件相似的老式皮革帆布行李包，包上别着一把长雨伞，看起来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了。那外套是墨绿色刷蜡的半长风衣，很像经典的Barbour油布夹克。两个行李包也仍旧体面，但是你还是能看出那些皮革的年纪，就好像这对老伴儿。两人一模一样的装束起初差点让人辨别不出谁是男谁是女，脸上的皱褶看不清是多久的岁月，身高也差不多，行为举止端庄，在老人家当中算是挺拔的了。有一次擦身而过，才注意到身型胖一些的是老太太，瘦削的是老头。我每次只敢匆匆一瞥，怕再多看就失礼了，印象大概如此。
白天，你时不时就能在牛津游人如织的市中心看到他们，干干净净，带着所有家当，手拉着手。天气暖和晴朗时，两人常常紧挨着坐在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大门外的长凳上，两只行李袋放在脚边，阳光恰好洒在他们身上。或者有时牵着手坐在向着宽街一面的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大台阶下的长凳上。有时能在船街（Ship Street）和谷物市场街（Cornmarket Street）交叉口的那个露天咖啡馆看到两人喝着咖啡。或者在大篷市集（Covered Market）的市场街（Market Street）一侧看他俩相互挽着，提着行李袋走过。又或者偶尔在Paul咖啡烘培馆看到他们吃早餐。他们安静的坐在那，偶尔低语交谈几句，家当在脚边安放，虽完全不像露宿街头的乞儿，但我也想象不出晚上他们究竟能在哪里休息。
有一天，A君和我来Paul吃早餐，那老伴儿俩恰好刚刚点了餐，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前。A在点早餐，我站在他身后随意的向咖啡馆内四顾张望。目光扫过那对老伴儿时，老头嘴角微微上扬应着我的目光点头示意。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微笑轻轻缩了一下脖子当作回礼，便逃向A。A端着早餐向我们的座位走去，走过俩老伴儿的桌子时，A停顿了一下。他打着招呼说：
“您二位看起来真是一对可爱的老伴儿，经常能看到你们也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了。” 老头很客气地说，谢谢。老太太说： “你们好。是啊，我们每天都这样，爱着彼此。” 她略圆润的脸颊在嘴巴周围有些瘪了下去，牙应该不是很好了，所以说话略有些含糊不清，但却足以清楚到让我们听出来，她说的是法语。
我惊讶的抿着嘴笑。她怎么会讲法语呢，又或者她听出了A讲英语时带出来的法语口音？可是一位讲法语的老太太怎么会日复一日徘徊在经常阴冷潮湿的英国街头呢？ A此时好像小孩子一般，快活的用法语说： “啊，您讲法语！我们能看出来你们之间的感情。我自己也有了一件Barbour油布夹克，就和你们穿的外套差不多的样子！请享受你们的早餐，回见！”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故事。老伴儿俩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偶尔在街头看到他们手牵着手，就当是在看一部老默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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