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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一路走一路逛,墓地
看这个话题里的答案不外乎搭讪看展走街串巷,而我内心脱口而出的却是,“逛墓地!”。
不少人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就来讲讲自己这些年逛墓地的历程及一点感想。

在骇人传说和长辈警告的双重作用下,小时候的荒山野墓与“不洁”深深挂钩,撞见了也只是低头绕开不敢肆意。
到以色列后,学校后山上便有一片社区墓地,积攒了多年的好奇,我说服自己,“守规矩带敬意,必然不会造成太多的打扰,实在是想要出来打招呼,我也可以交多个朋友(x)”。
陌生的语言,简洁的大理石,只要没有逼真的画像,树摇风铃响都不会有曾经的那种渗人。亲人留下的塑料花朵和心形石头,比起香火确实要温馨一些。我常来这发呆看书,想通了一些堵塞的思路。


在墓碑上放置石块,其实是种古老的犹太传统,起源众说纷纭。一说是,圣殿时期的犹太祭司只要靠近尸体就被玷污,所以为了警告祭司,人们开始在坟墓上垒石头。
另一种说法则是人死后,灵魂会栖身于墓穴里,而石头能将灵魂保留在这个世界上。毕竟,没什么活物比石头更恒久远了。
耶路撒冷就是座坟墓堆上的城市,犹太人把世世代代的灵魂留在世上,就是为了等待弥撒亚的新以色列。城东的橄榄山是弥赛亚将会降临的地点,这里至少有十五万个坟墓,面向圣城,静待复活。这些虔诚的欲望汇集起来,是笼罩在圣城上空挥之不去的宗教迷雾。


看过的墓地够多,核心论据很快就总结出来了:“风水好”意味着景致佳,且游客稀少。特别是欧洲美如公园的墓地们,路过不进去瞧一眼就是吃亏。





欧洲人把这样的墓园,连同贵族与罪犯,一齐搬到了澳洲。同样典雅的石碑,加上波澜壮阔的环境,混合出一些奇妙的氛围。




感恩英语,我终于能够读懂墓碑上,那些小诗,那些悼词,那些悲喜交加或自述或他述的生命报告。


一走出老殖民者的定居地,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显然有些奢侈。远在西澳/北领地边境的Kununurra,土著占到了城市人口的两成以上,他们被迫采用了殖民者带来的丧葬方式,并用简陋的十字架和花圈代替了石碑。

我最爱去钓鱼的“鬼镇”Cossack,是西北部第一个港口,被废弃前是珍珠产业的中心,吸引来了无数的亚洲劳工,其中以日本人为多。被生计所迫被时代浪潮裹挟的异乡客,不是都能荣归故里;有的人把汗水和生命都留在了曾经的热土,石头上写着突兀的文字,和小镇一起丢散在历史的角落里。



后来高危的珍珠产业搬到了布鲁姆,那里也就长出了更大规模的日本和华人墓地。


对我来说,墓碑或者说墓葬方式,有时是当地人如何对待死亡的某种实体化。
在澳洲,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更加环保的海葬(虽然占比还是很小)。国内常听到的,像周邓一样撒骨灰入海,不需要申请,但将逝者直接葬入海中则有着非常详细的规定:
提出申请详述与海的关联,选址水深要超过3000米,不得干扰到正常的海洋活动,遗体不得做防腐处理或加上密封容器,只能用裹尸布包着,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大海分解。
有位土澳老头向我解释过这个决定:“我们从大海里索取了太多,其中就包括无数的钙质,死后把钙又撒回海里,也算是种完满。”


Busselton,南半球最长的木质栈桥,在此海葬的逝者留下一块块小的牌匾,看完之后感慨万千。英年早逝不管配上多美的长诗总是难掩哀伤,而几句戏谑的打油诗却温柔得令人掉眼泪。






凶猛的海洋反而使人豁达乐观,脚下的印度洋绿得发亮,泪目间浮现出,犹太和中华民族那些辛苦的脸。死亡太沉重了,重到有时候甚至超过亲情本身。操劳了一辈子,步入坟墓,甚至依旧担着庇佑家族的重任。

从鲨鱼湾拐出不远,Gladstone scenic lookout俯瞰一号公路和四周的荒漠及盐碱地。人们在山丘上视野最好的位置垒起石堆,每块石头上都写了一位逝者的名字。





旁边则摆满了头戴帽子的地精(Gnome),这些小妖精来自文艺复兴时期的魔法,后来广泛客串于小说,游戏,和西方家庭的花园里。




除了洋土地公公,家属还留下了玩偶,杯子,CD,鞋子,爱喝的饮料,寄往另一个世界的漂流瓶,以及其他逝者曾心爱过的身外物。




不了解各自的身世,自私地希望他们生前都曾见过最美丽的风景。可Charlie就没能如此幸运,十个月大的他被妈妈的男友拐走,从布鲁姆到千里之外的Fortescue Roadhouse,一路被折磨致死。风吹日晒下小熊沉默,不轻易向过客倾述这个令人心痛的故事。


作为一个地广人稀的大海岛,寂寞的公路穿越见不到头的无人区。若有意外发生,路边就会多出一块家人留下的纪念物。漫长的跨度,更显命运中人的渺小,荒漠更显荒凉。
PS村和卡拉萨之间就有这么一处,每周去城里买菜都会经过这里。女王生日挂上彩带,万圣节换上鬼装,每到节日大概都有家人前来打扮一番。最后一次经过时,圣诞节即将到来,我特意下车拜访。十字架上插了新的花,小家伙换上了新的彩灯。


突然,我就有一点理解了,老家祭拜先祖的那些繁琐习俗。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提醒你不断不断地去表达哀思。毕竟按照伟大的当代哲学家,基努·里维斯在扣熊秀上讲的,

能让我们有勇气,去面对死亡带来的恐惧与虚无的,永远是亲友挂念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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