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某某
视频里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路灯在拐角处,落下一片黄昏。一个穿着校服的傻逼在路灯下笔直的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冲镜头问:“拍的清吗?” 据多日观察所得,他胡萝卜不吃、菠菜不吃、葱、蒜、香菜放一点沫子调味可以,如果让他看出来就不行。白萝卜切成丁吃,切成块不吃,青椒切成片不吃,切成丝还行。土豆脆的不吃、西瓜沙的不吃、草莓酸的不吃、葡萄太甜的也不吃。 在其他更为私人的地方,在试卷和专题之外的生活中,同学和老师统统不存在,但江添在。 如果非要加个定义,那就只有“特别”了。江添是他在附中认识的,最特别的一个人。 他笑着说话的样子清爽干净,眉眼间是飞扬的少年气,像鸟雀跳跃在夏日林梢,总能让人跟着变的明亮和煦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发着光的。 他只是喜欢盛望而已,早就喜欢了。 他不会从别人那边拿什么东西,他只会给。他只会在自己身上挑挑捡捡,掏出能掏出的东西给他在意 的人。 12月4号, 是个晴天。 这一刻的月色很美, 他喜欢的这个人十七岁。 这个瞬间万籁俱寂,无人知晓,于是他牵住了盛望的手,低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望仔。 盛望哑声说:“我抓到你了。” 我已经抓到你了,所以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抓了一支笔,把照片翻过去,迎光看了一下人影轮廓。在他自己背后写了一个字——我。 然后在江添背后写上了剩下的字——我喜欢的你。 我和我喜欢的你。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以至于我差点忘了,我17岁,这个年纪里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 我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飞扬的少年最动人心,奔跑的时候像是穿过了光阴。 十六七岁,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个夏天的鸣蝉比哪一年都聒噪,窗外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 今天过了零点就是1月27号,他生日。傻子都知道大少爷在折腾什么。但为了配合对方想制造惊喜的效果,他只得纡尊降贵地拉下智商,假装自己是个二百五。 那一年,他喜欢的人在台上弹完一首歌,转身下台的时候,背上印着他的名字。 台下的掌声热烈而经久,就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无人知晓他们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少年的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小辣椒没有想到,陪鲤鱼上天台吹风缓解紧张,居然会窥到这样的一幕。月光下的楼道角落并不是一片漆黑,所有的东西都有着半明半暗的暧昧轮廓,她曾经怦然心动过的男孩子安静地吻着另一个男孩。 名不正言不顺,注定难以见光。见不了光的关系,有注定让人不安。堆积久了,要么一发不可收拾,要么渐行渐远。 他忽然想起小辣椒许久之前的提醒,说齐嘉豪丢了包要查监控,最终又不了了之。 他只知道对方开口的那个瞬间,他跟江添堪堪维持的平衡被毁的一干二净。 钢丝锵然断裂,他们两脚一空,直坠深渊。 “我这次没松手。” “我的错,我先松的。” 他说:“他转太多次了,没在哪里久呆过,快考试了,别再给他转了。” 盛明阳说:“总得走一个。” 江添说:“我吧。” 江添转学是在二月中旬,带走了盛望签领的那只猫。一并离开这里的还有江鸥和丁老头。他带着他的刺,走得干干净净。 转眼又是一场盛夏,但他再没听过那样聒噪的蝉鸣了。 他慌乱躁动的少年期至此仓惶落幕,一生一次,再不能回头。 江添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男朋友,兜来转去,又成了盛望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人,又成了无法述诸于口的某某。 那颗总绕着他转的太阳,因为他,已经不发光了。 以前关于喜欢的话他只能悄悄说给江添听,不敢让别人知道。现在他可以平静地告诉很多人了,又只有江添听不到。 他冲那个女生笑了一下说:“我喜欢的是男生。” 就算他喝了酒,反应迟钝,不知所措,也会有肌肉记忆带着他像十八岁时候一样,追逐回应着他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深入骨髓的本能。 “我很想你, 每天都是。” 江添看了片刻,拇指在屏幕上抹了一下,像隔着图摸一下某人的头。 我的骨骼说我还是爱你。 这周围没人知道,他的陈年往事里有一个人,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却盯着那处空白望了好久。 “望仔,我们和好吧。” 这一瞬间,所有的场景都衔接上了,仿佛中间错失的那几年并不存在。 昨天是12月29,他站在附中偌大的礼堂舞台上,穿着带有另一个名字的衬衫,用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吉他弹了一首《童年》。 今天是12月31,他像往常一样关了灯躺到床上,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三号路依然长得没有尽头,梧桐荫还是枝繁叶茂。人间骄阳刚好,风过林梢,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的路要繁华盛开,要人声鼎沸。 你的盛年望之可及,我的江海浅淡云添。 人间盛望,故里江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