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称为美国最邪恶律师,而他最著名的作品,是特朗普
罗伊·科恩的人生故事颇为一言难尽。他锋芒毕露、冷酷虚荣,虽为律师,却对法律和人性充满蔑视。他也是美国政治傀儡的操控者,黑白两道通吃的他,深谙关系勾兑之道,热爱操纵权力的杠杆,是“合法世界”和“非法世界”之间的桥梁。

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他所在年代美国政坛的潜规则,甚至在他死后三十多年的现在,也仍在产生巨大影响,因为他最著名的徒弟,叫唐纳德·特朗普。有美国媒体评价道,罗伊·科恩是美国政坛如今这副局面的始作俑者。

聚光灯之外的罗伊·科恩更是复杂幽暗。他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特征,同时一生都以古怪的方式对待世界和自己。他对权力、对自己的犹太人和同性恋身份,至死都存在一种奇怪的知行错位。
初登舞台
罗伊·科恩(Roy Cohn)的出生是一场交易。他的妈妈朵拉(Dora Marcus)生于一个纽约犹太豪门家族,娘家产业包括美国银行、铁路公司、棉花棒品牌Q-tips等等。这个超级富二代没有像那个年代很多同龄女孩一样早早结婚。

朵拉的父母情急之下,和一个名叫阿尔(Albert Cohn)的穷律师达成交易:只要阿尔愿意娶他们女儿,他们就能帮阿尔当法官。有野心但苦于没有门路的阿尔立刻同意了。

这场婚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1927年2月20日,在二人唯一一个孩子罗伊出生后,他们彻底开始各过各的生活。罗伊出生两年后,阿尔如愿当上了纽约最高法院的一名法官。
朵拉对罗伊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她从小就嫌弃罗伊长得不好看,为了矫正罗伊的鼻子,还给他留下了永久伤疤。

另一方面,朵拉对罗伊的溺爱又到了病态的程度,连他参加夏令营时,朵拉也要在营地附近租套房子跟着。这些行为,给一个年幼孩子带来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罗伊性格中严重缺乏道德感和同理心的特征,也有朵拉的影子。某年逾越节家宴上,按照习俗,在场年龄最小的孩子问大家:“为什么今晚不同于其他夜晚?”朵拉失口说出:“为什么今晚不同?!因为女佣死在了厨房里!”原来,那晚他们家的管家意外死在厨房里,然而为了不打断家宴,朵拉愣是把管家的尸体留在了厨房。这件事让朵拉不开心之处,不是一个生命的离去,而是家宴被打断了。

罗伊出生几年后,当时由他舅舅伯纳德·马库斯(Bernard Marcus)管理的美国银行(虽然名叫美国银行,但和美国政府没有利益关系),像大萧条时期的很多银行一样,遇到挤兑风波。当时能提供援手的只有洛克菲勒银行这样的少数几家大银行,但他们明确表示不愿出手相救,任由这家犹太银行自生自灭。

1930年12月,美国银行倒闭,伯纳德被判坐牢,整个马库斯家族的社会地位都受到极大影响,很多社交俱乐部都把他们家驱出门外。多年后回顾此事,罗伊说,如果当时他是舅舅的律师,他完全可以不让他坐牢。
虽然马库斯家族受到冲击,但罗伊的爸爸阿尔的事业很快便开始起飞,因此他们的小家庭没受太多影响。阿尔是个积极的民主党人,他经常邀请民主党高管来家里聚餐,罗伊从九岁开始便按照父亲的要求,一起参与这些成年人的饭局。十岁时,他还在阿尔的带领下见到了罗斯福总统。

罗伊在利用关系牟利方面的“天赋”,从青春期时就初现端倪。他15岁时,进行了人生第一次行贿:他的高中老师因超速驾驶被开了罚单,为了讨好老师,罗伊打着爸爸的名号联系了交警,让老师免于被罚。
多年后,功成名就的罗伊,自称主动抛弃了自己犹太上层阶级的身份,但实际上,自他20岁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后,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靠的家里的关系:他成了同为犹太人的、曼哈顿联邦检察官厄文·塞珀尔(Irving Saypol)办公室的助理检察官。

随后几年中,罗伊顺着当时美国国内的风潮,积极参与了一系列和苏联特工相关的审判,导致大批特工被定罪。其中最著名的案件是1951年的罗森伯格审判案。为了让朱利叶斯·罗森伯格(Julius Rosenberg)和埃塞尔·罗森伯格(Ethel Rosenberg)这对夫妇被定罪,罗伊通过不合规的途径取得关键证人证词,并与法官厄文·考夫曼(Irving Kaufman)私下联络,催促他尽快宣判死刑。最终,罗森伯格夫妇被送上了电椅。

这个判决结果争议巨大,并把当时美国民众分成了极端对立的两派。罗伊自己对这个结果却是极其满意的,通过这起审判,他证明了自己不只是个年轻小伙子,更是个能要人命的、把人送上电椅的检察官。他踩着罗森博格夫妇的尸体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你还有良知吗?”
罗伊的种种表现,引起了FBI局长胡佛的强烈关注。罗伊很早就有意识地和媒体培养关系,并利用这些人脉帮过FBI的忙。作为回报,胡佛将他推荐给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

麦卡锡虽然在后世臭名远扬,但在当时,他乘着美国国内的反共浪潮,混得风生水起。罗伊成了麦卡锡的委员会首席律师,平步青云至全美政坛第一梯队。他深得麦卡锡信赖,经常给后者出谋划策。

那个时代的环境,对同性恋者极不友好,罗伊自然也死守着自己的性取向秘密,而他的上司麦卡锡,多年来也一直被爆料是同性恋。然而为了进一步推进事业,罗伊和麦卡锡极其激进地参与一切打击和驱逐同性恋的活动。
借着这股不择手段的狠劲,罗伊成了颇有名气的年轻人,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即便老成如他,也难免飘飘然。一起飘起来的还有他的上司麦卡锡。于是这两个膨胀的人,一起没深没浅地犯了个大错,几乎直接断送了二人的政坛之路。
这个错误的导火索,是一个叫大卫·沙因(David Schine)的年轻人。此人是家里有酒店的富二代,罗伊对他一见如故,很快把他安排进麦卡锡的委员会。

罗伊和他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麦卡锡说,罗伊唯一失去理智的时候,就是他和沙因在一起的时候。罗伊和沙因还一起飞去欧洲,调查各类机构和图书馆,试图找出间谍活动的蛛丝马迹,他们还因此行一起登上《时代》杂志的封面。


等到沙因应征入伍时,罗伊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关系,帮他争取特殊待遇。但陆军根本不理他这一套。于是当时正在势头上的麦卡锡和罗伊,指控陆军中有间谍,而陆军指责他们为友人谋私利失败而诬陷军方。为此,参议院调查小组委员会发起了著名的“陆军-麦卡锡听证会”(Army-McCarthy hearings)。

这场持续了36天的听证会,被电视台全程直播,两千万美国观众像看真人秀一样看完了这场“节目”。各方都心知肚明这次听证会是为了什么,于是军方不断使用“fairy”等带有歧视男同性恋色彩的词语挑衅麦卡锡,罗伊也被非常直接地逼问他和沙因的真实关系。

麦卡锡也发起反击,毫无根据地指责陆军顾问约瑟夫·韦尔奇(Joseph Welch)的一个助手是间谍。最终,忍无可忍的韦尔奇对麦卡锡说出了一句著名的指责:“先生,你还有良知吗?”

这句话触动了全美,也让麦卡锡在听证会后名誉扫地。尽管他和罗伊马上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但麦卡锡的政坛颓势已不可逆。这也是罗伊从麦卡锡身上学到的一课,即无论自己深陷多深的泥潭,都要对外宣称胜利。
但无论嘴上怎么说,罗伊在华盛顿算是玩完了。他转战纽约,继续律师生涯。
操控
50年代的纽约,各大黑手党家族横行霸道,警察两头受贿,腐败无处不在。这种环境,在罗伊这样的“黑暗爱好者”看来,简直是天堂。
他也确实混得如鱼得水。罗伊常常在上车前往法院前,才询问助手关于委托人和案件的基本信息,等开庭后,他便开始侃侃而谈,表现得仿佛他已经钻研这个案件很多年。罗伊根本不在乎法律条文是怎么写的,他只在乎法官是谁。他曾说:“我相信在律师这样的对抗类职业里,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赢。”

这种口才,后来也救了罗伊一命。他经常被起诉,在某次案件出庭前,他的律师突发心脏病,于是罗伊亲自为自己辩护。在7个小时的辩护中,他没看一眼笔记,滔滔不绝,不断呼吁,他说:“我爱美国,我无法相信这个伟大国家的人会认为我犯罪了。”他说的当然不是真心话,但陪审团被打动了。第二天的庭审中,陪审团团长的西装领子上别了一枚小国旗。罗伊最后被宣判无罪。他深谙把自己裹在国旗里的政治价值。
但罗伊的本性对精进法学、踏实赚钱毫无兴趣,他卷入的案件中性质最恶劣的,是“抵抗号”船火灾事件。该船发生了神秘火灾,碰巧又被投了巨额保险,船只主人罗伊自然成了头号嫌疑犯。这场火灾还导致一名21岁的船员丧生,该船员的父亲坚称罗伊为了保险金杀了他儿子。该案最终不了了之。

罗伊连亲戚也不放过。他是莱昂纳尔火车模型公司创始人约书亚·科文(Joshua Cowen)的侄孙,1959年,罗伊趁着该公司卷入控制权纠纷,带着一群投资者介入,并最终得到公司控制权。但罗伊经营能力实在太差,在他的领导下,公司销售额和质量接连下滑,财务损失巨大。1963年,罗伊不得不被迫走人。
罗伊对媒体的操控,在这个时期也到达一个新境界。媒体喜欢他,因为他能给他们带来信息。罗伊也知道如何操纵媒体来影响事件进程。他知道大多数人看新闻只看标题或前几段,而这些内容基本构成了人们对事件的看法。

罗伊有自己的媒体圈子,他会在餐桌旁,对《纽约时报》、《每日新闻》之类的报纸记者口述新闻稿件,而且会精准到每个标点符号,这种做法和能力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是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这种强势操控,也让他的身份超越了律师。
徒弟特朗普
六七十年代是罗伊的鼎盛时期,他活跃在名利场中,收获了一批顶级客户,其中包括特朗普、默多克、船王奥纳西斯(Aristotle Onassis)、传奇俱乐部Studio54的老板路贝尔(Steve Rubell)和伊安(Ian Schrager)、杜邦创始人理查德(Richard Dupont)、洋基队老板施泰因布伦纳(George Steinbrenner),以及甘比诺(Carlo Gambino)、萨莱诺(TonySalerno)、加兰特(Carmine Galante)、戈蒂(John Gotti)等几乎所有纽约黑手党头目。
对这些罗伊的客户来说,他不仅是个律师,更是顾问,黑帮头目加兰特被刺杀后,他的后事都是罗伊帮忙处理的。面对媒体追问加兰特被刺原因,罗伊说:“我知道的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在这些客户中,罗伊最喜欢的莫过于特朗普。他们认识时,特朗普年仅23岁,他和他爸爸弗雷德当时因为禁止黑人入住他们的房产而被起诉。特朗普对罗伊的名声有所耳闻,因此向他请教应对方法。

罗伊让特朗普不要认罪,只管全力对付司法部门。他告诉特朗普:“攻击。别和解,别道歉。攻击。”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特朗普一辈子的行事风格,也造就了如今所有人看到的特朗普,即:脱离问题本身,直接攻击执法部门、攻击媒体,制造虚假问题,直到讨论的重点完全改变为止。
于是罗伊带着特朗普反诉政府,并索赔一亿美元。诉讼自然被驳回了,但它起到了扰乱对方的效果。最终,特朗普被告的案件以庭外和解告终,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绝对是胜利。

经此一役,罗伊感受到他和特朗普之间的相似之处。他把特朗普视为自己的徒弟,把自己的经验悉数传授给他,其中包括如何摆脱执法部门、避免留任何书面材料、如何在被当成靶子的时候出卖别人、如何迎合并操纵权贵等等。
他还给特朗普介绍了许多重要人物,其中包括黑手党头目,以及媒体大亨默多克。特朗普和默多克这段靠着罗伊介绍的、始于70年代中期的关系,在2016年特朗普竞选总统时,起了大作用。
这些好处,让特朗普对罗伊这个无所不能的师父佩服不已。他在一张他与罗伊的合照上写“罗伊是我最棒的朋友”,并附上一封感谢信。

操纵权力的杠杆
虽然罗伊生长于民主党家庭,且登记为民主党,但他支持的基本都是共和党总统。罗伊不仅是尼克松的非正式顾问,他的另一个徒弟罗杰·斯通(Roger Stone)还曾帮助尼克松进行总统竞选(罗杰·斯通多年后做过一段时间特朗普的首席政治顾问)。

罗伊和里根更是交情匪浅。罗伊在里根的总统竞选中帮了很多忙,里根当选总统后,他的妻子南希专门致电罗伊道谢。在竞选期间,罗伊还介绍里根和默多克认识,给默多克提供了参与里根大选的窗口。此举被认为是右翼媒体渗透到美国政府的开端。

1984年,罗伊被诊断出患有艾滋病。一向无法面对真实自己的他,自然对外咬死不认,只说自己有肝癌。他从没资助过任何艾滋病治疗机构,但却利用和里根的关系,插队进入国家卫生研究院,并接受了普通人得不到的实验治疗。
由于罗伊实在作恶太多,他的权贵朋友都没能挽救他走下坡路。他多次被控有作伪证、篡改证词等不当职业行为,还因窃取客户的资金被起诉,最恶劣的是,他还试图让一个丧失了行为能力的客户在罗伊自己起草的遗嘱上签字,妄图把该客户的遗产全部纳入自己名下。
1986年,纽约法庭因罗伊的种种被控罪名剥夺了他的律师资格。律师纪律委员会如此评价他:“毫无品行与职业素养,厚颜无耻地利用生病这件事为自己开脱,以一个将死律师的身份求情,第二天却又出现在法庭上。”
1986年8月2日,罗伊·科恩死于艾滋病并发症。他曾被问到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遗产,他回答说,在可能的情况下,死前欠美国国税局的钱越多越好。从这个角度来讲,他实现了他的目标。

罗伊·科恩暗不见底的人性里,唯一的优点是对朋友忠诚,他对他的爱徒特朗普更是如此。但特朗普没从罗伊身上学到这一点。当他得知罗伊得了艾滋病后,马上换了新律师,并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罗伊、再没给罗伊打过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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