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五岁时 (下)
大卫和安德伍德那一辈的许多人,少时都有禁不住大呼“找到了!”的一刻:摇滚乐爆炸般地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将他们拽离灰色的世界。大卫和安德伍德的那一刻在1955年来到了。那年年底,电影《黑板丛林》(Blackboard Jungle)风靡全英,政客们则大肆攻击片中比尔·哈利(Bill Haley)等人的摇滚乐,称其毒害不浅。也是那阵,一天晚上海伍德从史戴普尼大街带回来人家送的一大袋单曲。当晚大卫就用唱机播了个遍:胖子多米诺(Fats Domino)、查克·贝瑞(Chuck Berry)还有法兰基·李蒙和少年们(Frankie Lymon and the Teenagers)。“然后,”他说,“我找到金矿了。小理查(Little Richard)的“什锦水果”(Tutti Frutti)——我的心激动得快炸裂。我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这般激动的时刻,瞬间屋子被色彩、热量和强烈的叛逆充斥着。我听到了上帝。”相比其他人,小理查更像是一块试金石,其性感、魅惑,以及热烈的音乐将成为大卫未来音乐生涯的化身,“我一直想成为小理查,他是我的偶像。”
小理查原名理查德·佩尼曼(Richard Penniman),是最具争议的、打破流派界限的早期摇滚音乐人,影响深远。许多大卫的同辈,比如滚石乐队(Rolling Stones)的基思·理查兹,会称穆迪·沃特斯(Muddy Waters)和查克·贝瑞为他们的英雄,他们扎根于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代表着纯正的蓝调音乐。小理查则是个城市男孩,成名于新奥尔良,学习“苗条吉他”(Guitar Slim,译注:即Eddie Jones)和埃斯奎丽塔(Esquerita)等与众不同的表演者,混迹于一个同性恋和异装癖的圈子,身着毛皮大衣的变装皇后们相竞模仿黛娜·华盛顿(Dinah Washington)和莎拉·沃恩(Sarah Vaughan)。与穆迪灵魂深处回响着的呼号或男性阳刚的逞强大相径庭,小理查的音乐是声音的迷你爆破,由城里最好的录音乐手奏响,并且把最大量的兴奋感压缩在两分半钟的时间里供南方的点唱机播放。理查德·佩尼曼不仅是个拥有动人嗓音的天才表演家:他用花哨的艺人姿态和靓丽的西服包装他的音乐。日后他会出柜,最后他又找到了上帝;又过了很久,大卫·鲍伊的妻子会为他买一套理查德穿过的西服。这些年来,大卫·琼斯将会永远珍藏他在布罗姆利高街上买的第一张小理查唱片。埃尔维斯·普雷斯利(Elvis Presley)将会成为大卫的另一个偶像——特别是当大卫发现自己和这位白人摇滚乐终极偶像是同一天生日时——但无论如何,小理查将成为大卫·鲍伊音乐身份的基石。
1957年2月16日,电影《摇滚乐无罪》(Don't Knock the Rock)中小理查演唱“什锦水果”的一小段出现在BBC大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周六五点特别秀》(Six-Five Special)——该节目还播放古典乐、跳舞比赛等面向青少年的内容——小理查成为第一个出现在英国家庭电视屏幕上的美国摇滚明星。此后数周,节目中出现了更多小理查的影像,还有英国摇滚音乐人汤米·史提尔(Tommy Steele)、亚当·费斯(Adam Faith),以及不得不提的隆尼·唐纳根(Lonnie Donegan)。
大卫·琼斯和乔治·安德伍德与许多英国少年们一样崇拜着小理查,但是模仿的是隆尼·唐纳根。今日,唐纳根的音乐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但从他那儿发源的“自己干”风尚,从披头士到性手枪乐队(Sex Pistols)都有传承。唐纳根模仿“铅肚皮”(Lead Belly)等美国艺人,本是非常天真的尝试。他只使用了最简单的乐器,技巧不过关却成就了他独特的魅力。一个学童可能得花几年时间才能模仿好小理查或查克·贝瑞,但拷贝唐纳根的招牌即兴乐段只需练习几个下午。唐纳根植根于本土文化的即兴摇滚乐(skiffle)标志着英国过时的舞蹈文化终于走到尽头,更启发了一代英国摇滚乐手,其中便有十一岁的琼斯和安德伍德。在战后经济紧缩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已经等待这一天好久了。“我们一直盼望着,盼望着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乔治·安德伍德说,“然后它真的出现了。这是催化剂,打那以后我们无时不刻不在聊音乐。”
在灰烬小学,有几个孩子因为是摇滚乐迷而变得有名——伊恩·卡夫瑞(Ian Carfrae),未来的新杂耍乐队(New Vaudeville Band)成员,就因为把“昼夜摇滚”(Rock Around the Clock)添进1955年圣诞季的《留声聆听》歌单而遭到校长训诫。尽管最后大卫的名气更响亮,但乔治·安德伍德是第一个从头到脚“摇滚”起来的孩子。遇见大卫之前,他已经有一把霍夫纳牌(Hofner)的原声吉他,和家人的一个朋友组了个二重奏,而大卫那时只有一把尤克里里,和一颗急切想要组乐队的心。大约认识一年后的1958年夏天,两人去怀特岛(Isle of Wight)参加第十八届童子军夏令营。“我们把搓衣板贝斯和大卫的尤克里里放在面包车后备箱里,在营火旁倒腾出来几首歌。我们俩都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我们只是想唱歌。”
他们尝试性地进行了第一次演出,乔治唱歌,大卫乱弹。在这关键的一年里,还有一件大事。上一年秋天大卫参加了对升学起决定性作用的“11+升学考试”(11-plus)。灰烬小学的学生们准备充分,在备受敬畏的鲍德里老师(Mrs Baldry)锐利的目光下,大卫和大部分的同学都通过了考试。当地学校有死板的排名,贝肯罕(Beckenham)和布罗姆利语法学校名列前茅,接下来是布罗姆利技术学校——建校于1959年,旨在培养未来的商业艺术家和工程师——库恩摩尔现代中学(Quernmore Secondary Modern)则是垫底。日后大卫建议一个好友“要叛逆”,他自己十一岁时就做出了叛逆之举,虽然考试成绩能进语法学校,但出乎意料,他说服家人支持他进入布罗姆利技术学校(Bromley Tech)。
我们可以合理地怀疑,这一颇有“主见”的奇怪决定多半与乔治·安德伍德即将升入布罗姆利技术学校有关。布罗姆利技术学校和邻近的布罗姆利艺术学院(Bromley College of Art)——战后英国文化塑造者们的摇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有助于大卫融入一个更广泛的圈子。滚石的基思·理查兹、妙事(The Pretty Things)的迪克·泰勒(Dick Taylor)等同龄人兼“邻居”——理查兹口中的“战时婴儿”——也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这一代的孩子们可以把艺术当做毕生的事业和追求,这个新鲜的想法发源于1944年英国教育系统翻天地覆的大改革。未来英国在艺术、广告、出版、电影和时装领域的影响,都以艺术学院的教育系统为根基。正如无数以前的学生所说的,艺术院校教导他们,除了坐在办公室或工厂车间里,青年人居然可以仅仅靠“想法”谋生。而战后坚持不懈的职业伦理也让这份自由如虎添翼。大卫的朋友多乐茜·贝丝说:“后来我才明白,在艺术学院待了两年后,你得付出代价。”
就在一年前,布罗姆利技术学校刚刚搬到了布罗姆利艺术学院旁边,通风的玻璃混凝土建筑看起来摩登又极具前瞻性。然而学校的结构学样英国公学的学院制度,教师们会在正式场合穿戴斗篷和学士帽,天主教徒和犹太人则不允许参加这些活动。大卫和他的同学们每天早晨吟唱维多利亚时代的颂歌,比如“基督精兵前进”(Onward Christian Soldiers),并且念叨“阿门”为皇室以及其他“体制的栋梁”祈福。
布罗姆利技术学校在礼仪方面的确很正式,教学质量却良莠不齐——但艺术系最考究,教室精心设计,窗户朝北,采光敞亮,很适合作画。艺术系的主管欧文·弗兰普顿(Owen Frampton)当之无愧是全校最受爱戴的老师。他满怀激情,大卫说他是“一位优秀的艺术教师,灵感之泉”,但也绝非滥好人。欧文,或“欧赛”(Ossy)的眼睛不仅为艺术而生,学生们调皮捣蛋一点也逃不过他的法眼。学生约翰·埃德蒙兹(John Edmonds)懊恼地回忆道,有一次他朝老师扔了个雪球,以为没被发现,下课后才知道眼尖的老师看得清清楚楚。“敬意油然而生,他的眼力和对待学生调皮的方式都让我钦佩。”
弗兰普顿的背景和品味都称得上兼收并蓄。战时他在皇家炮兵服役;后来为桑德森公司(Sanderson Company)设计过墙纸;可以说,古典艺术和现代艺术都是他的灵感源泉(大卫会说是他让自己对画家埃贡·席勒产生了兴趣)。他和他的儿子彼得(Peter Frampton)都喜欢吉他,后者1961年入学布罗姆利技校。很快,大卫、乔治和彼得就成了校园红人。乔治和大卫在教学楼的楼梯阱里找到了一块有自然回声的排练好去处。“我的偶像是巴迪·霍利(Buddy Holly),大卫不怎么喜欢他,但我们一起排练了很多霍利的曲子。”乔治说,“大卫擅长配和声、伴奏,我俩就在楼梯边一起折腾。”彼得则喜欢坐在学校的台阶上向学弟学妹们表演吉他,弹一些影子乐队(The Shadows)、投机者乐队(The Ventures)的乐段,还开始自称保罗·雷文(Paul Raven)。
大卫醉心于欧文老师的艺术课,手握铅笔肆意涂抹,课后就在艺术系闲逛,但渐渐地他对其他科目丧失了兴趣。在第三年里,他收获了教师评语“一个自在的懒汉”。十四岁时,他已经屈服于他毕生的痴恋——音乐和女孩。布罗姆利高街上一块充满典型乡土气息的区域,能同时满足他这两种痴迷;他一放学就奔向麦都思(Medhurst)百货公司——一幢维多利亚式大楼,卖家具、居家用品,更自称是南伦敦最好的留声机卖家之一。留声机柜台在一条狭长的过道里,由一对谨小慎微的男同性恋者吉姆和查尔斯(Charles and Jim)照看。虽然也卖通俗的榜单金曲和活页乐谱,他们也着迷于现代爵士乐,是美国进口音乐的专家。几乎每个下午大卫都出现在这儿,迫不及待地试听新上架的唱片。很快,他对音乐的喜爱发展成了嗜好,品味也愈发丰富;在泰瑞(Terry)的鼓励下,甚至把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查尔斯·明格斯(Charles Mingus)的爵士乐新唱片也搬回了家。很快大卫就成了老熟客,年轻一点的那个吉姆和他的助手简·格林(Jane Green)都会给大卫打折。简似乎“喜欢上了”大卫,“每次我放学过去,只要她在,就会让我在试听室里待到五点半关门,非常爽。有时简一起进来,我俩就跟着雷·查尔斯(Ray Charles)、艾迪·柯克兰(Eddie Cochran)的音乐拥抱、接吻。这太刺激了,因为我那时只有十三、四岁,而她十七岁,已经是个女人了。她是我第一个年长的情人。”
麦都思的留声机柜台很快成为了布罗姆利高街的青少年们追慕潮流的圣地。不久,布罗姆利新开了一家印度咖喱饭馆,南北分别开了两家威皮吧(Wimpy,译注:英国连锁快餐店),都是60年代布罗姆利这个小世界的爆炸新闻。弊衣破帽的少年们在集市广场南面的图书馆花园里闲晃,尽力扮酷。女孩们穿玛莎百货的套头毛衣,这是她们身边最像巴黎垮掉派的衣服了,而大卫会特地跑到镇上找所谓的“意大利裤子”。这群志存高远的反叛者包括大卫、乔治·安德伍德、杰夫·麦考马克,偶尔还有一个海员理查德·邓迪(Richard Dendy),他经常带一些小众的美国唱片回来,以及多萝西·贝丝——她和乔治因共同的音乐喜好结缘。多萝西印象中的乔治英俊迷人,在布罗姆利颇有名气,“他不爱出风头,不是那种‘大家看我’的样子。大卫也不是……真的,”她还说,“不同之处在于大卫真的是拼尽全力,我想这就是“爱好”和“嗜之如命”的区别。

几乎当年的每个布罗姆利技校学生都记得大卫和乔治俩人总是“出双入对”,而乔治给人印象更深。他精力充沛、可爱豪爽;大卫则是冷漠型的,人们注意到更多的是他的发型、衣着、财产,而非个性。之后几年大卫的第一支乐队在学校走红,他对学弟学妹们的态度倒是很亲切;同级生们对他的看法则以伦·劳特利奇(Len Loutledge)为代表:“我嫉妒他,甚至憎恶他,孩子都那样。因为他的生活方式比我们都好,他爸爸经常给他一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整套美式橄榄球装备、一把萨克斯之类的。我真心钦慕他的成就,但他舒适的生活环境和我们其他这些男孩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生活水平的跃升来得突然。海伍德在巴纳多之家的职业生涯青云直上,那一阵他为大卫花钱慷慨大方,甚至,有些挥霍无度。几个朋友们记得大卫买橄榄球装备这件事,还有他在学校里大摇大摆地挥舞萨克斯的样子。起初他想要一把低音萨克斯,限于预算,1960年左右海伍德给他买了格拉夫顿(Grafton)的中音萨克斯。虽然更便宜点,但这把装饰艺术风格的萨克斯很漂亮,塑料外壳的质感像奶油。曾与乐队领袖泰德·希思(Ted Heath)以及其他大乐队合作过的萨克斯手罗尼·罗斯(Ronnie Ross),碰巧住在附近,大卫成功“蹭”了一段时间课。虽然八节课对音乐技术的裨益可以忽略不计,但罗斯的名字给大卫带来的好处却是无限的。后来大卫在布罗姆利南部的弗隆唱片乐器行(Furlong’s)找了份周六早晨的兼职,或许就和他吹嘘攀附罗斯有关。这家小小的音乐商店由一个抽烟斗、吹小号的爵士乐迷经营,可谓布罗姆利小小音乐地图中的朝圣之地,门口的告示牌实时见证了当地乐队的组成和解散。大卫的新角色,主要是向顾客们安利新唱片,这让他在当地音乐团体里更吃得开,同样重要的是,还能吸引当地的女孩子们。
虽然作为一个音乐家,当时大卫的能力还不及安德伍德,使他脱颖而出的是自信。最著名的例子是1960年复活节假期的西班牙之旅,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出英格兰探险,学生们都很兴奋。但许多家庭都负担不起费用,大卫却是最早一批报名的,他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小团队先是乘轮渡到法国的迪耶普(Dieppe),然后一路乘大巴到西班牙。在西班牙,他们观看斗牛比赛,佛朗哥(Franco)的武装部队把他们看得瞠目结舌,抱怨外国食物太辣。当其他孩子开心的聊天,或者和当地学生踢足球时,大卫整天和当地的佳丽待在一起,“和女孩子们聊骚,”同学理查德·康本(Richard Comben)回忆说。校刊记录下了大卫深厚的撩妹造诣:“我们的情人,唐璜·琼斯,据最新的目击报道,正同时被十三位小姐追求。”
大卫说自己本质上是一个老手、惯犯,却又给姑娘们贴上“可怕”的标签。但在布罗姆利的女生们的眼里,如同詹·鲍灵所言,“他和善、迷人,绝非那种装腔作势的家伙。”詹和大卫在灰烬小学就认识了,中学第三年,大卫提出想和她约会。按照传统的做法,大卫提前一两天给詹的父亲打电话请求批准,但不知怎么的约会变成了四个人。于是四个年轻人乘94路公交车去布罗姆利电影院。大卫的精神盟友是布罗姆利技校的老熟人尼克(Nick),詹则由灰烬女子中学的朋友迪德莉(Deirdre)相伴。对詹来说真是不幸,金发波波头、衣着时髦的迪德莉可是她那一届的万人迷。到了晚上,大卫挽着迪德莉的胳膊开溜,詹和尼可拉斯却被丢下了。“但是我不怪大卫,”詹大方地说道,“迪德莉的确是我们认识的人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大卫愈发出格的花花公子举止。大卫也没想到自己耍的一个花招将成为布罗姆利技校著名的街巷奇谈,最终也将被载入摇滚乐史册,因为从此以后大卫的外表将会“与众不同”,将被视为其外星人天性的外化。
也许有些出人意料,这次著名斗殴事件的另一个主角是向来脾气和缓、举止文雅的乔治·安德伍德。1962年春,两人十五岁,大卫的阴谋诡计让乔治终于忍无可忍,诉诸暴力。当时乔治和布罗姆利的一个女生,卡罗尔·哥德斯密(Carol Goldsmith)约好了见面,却被大卫告知卡罗尔改变主意不来了。很快乔治就发现被骗了,因为大卫自己也喜欢卡罗尔——卡罗尔白白等了乔治一小时左右,被放鸽子感到生气。大卫原计划在卡罗尔心灰意冷之时趁虚而入,但乔治发现了这出卑鄙伎俩,然后发生了口角。暴怒的安德伍德一拳打在大卫的眼睛上,不巧刮到了眼球。“真是倒霉透顶。人们以为我手里拿了指南针、电池之类的东西,可是并没有,我连戒指都没戴,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刮到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想伤他这么重。”
后果很严重。大卫被送去了医院,同学们听说他的左眼要失明了。无地自容的安德伍德还听说琼斯夫妇准备起诉他故意伤害。大卫请假的几个星期后,乔治终于鼓起勇气去见海伍德。“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成心要他残废呢,天啊!”最终,大卫的左眼收缩虹膜的肌肉瘫痪,导致瞳孔永远处于放大状态,看起来和另一只的眼睛颜色不同。他对距离的感知能力也受到损伤。“我的感知力很不靠谱,”大卫后来说道,“比如开车的时候,我感觉不到车子靠近,只知道他们变大了。”过了几周后,大卫才回到学校,至少有一个月他没和乔治讲过话(最终,海伍德也会原谅乔治,但那花了不少时间)。这段插曲,意味着大卫错过了一个历史性的时刻:1962年4月,摇滚乐降临布罗姆利技校。欧文·弗兰普顿是这场达人秀的幕后主推,负责灯光和音响。他儿子彼得的乐队小乌鸦(The Little Ravens)在上半场的魔术秀和双人舞之间登台,安德伍德的乐队乔治和龙(George and the Dragons)则在中场休息后上台,比弗兰普顿的少年组合更加喧嚣, “当时看来很前卫了。”一个观众皮特·古德柴(Pete Goodchild)回忆道。
安德伍德直到今天还在幻想,如果能和他的朋友同台演出,会是什么效果。来到夏季学期,两人终于和好如初,虽然安德伍德内心的愧疚还将持续数年。“我总忍不住盯着他看,然后心想,妈的,我居然干出这种事。”大卫最后却感谢乔治这臭名昭著的一拳。“他说他很高兴,这赋予他神秘感。”此后几十年间,当大卫表现得不知道为何被揍时,乔治难免又被激怒。“他表现得很无知、无辜,但他肯定心知肚明。”
乔治对于大卫没能现身乐队的复活节表演的遗憾转瞬即逝,因为这支乐队也很短命。乔治随后加入了山下人(The Hillsiders)和喷火战斗机(The Spitfires)两支乐队,复活节后不久又加入了康拉兹(Kon-Rads)——几个月前鼓手戴夫·克鲁克(Dave Crook)和吉他手内维尔·威尔斯(Neville Wills)组建的一支老牌舞曲乐队。乔治加入后,就邀请大卫一起,让他来吹萨克斯,还开出附加条件:“我是主唱,但你也可以唱几首。”大卫就带着他的格拉夫顿来参加排练。“他那会长得有点像乔·布朗(Joe Brown),所以我们让他唱了“你的相片”(A Picture of You)和“G老爹餐馆之夜”(A Night at Daddy G’s)。”
几星期后的1962年6月12日,布罗姆利技校的家校联谊游园会上,大卫·鲍伊第一次公开亮相。这是学校建校以来最盛大的夏季活动,家校联谊会为这场演出购入了一套全新的音响系统,有四千名家长、居民参加。但是那个下午,没人听到大卫模仿乔·布朗——康拉兹的乐手们个个坚守着自个的乐器。
大卫,额发烫染成了金色,背着奶油色的萨克斯站在舞台一边,紧挨着乔治·安德伍德——他用自己的霍夫纳(Hofner)吉他弹起影子乐队的复段。同学尼克·布鲁克斯(Nick Brookes)说,大卫“挺酷、衣着光鲜”;他的首演可谓动人,然而观众们已经洞察到了谁才是真正的未来之星:大卫的朋友,他更高、更好看、更受欢迎。像许多其他的学生们一样,罗杰·贝文(Roger Bevan)还记得安德伍德那乌黑、亮丽的头发和猫王式的冷笑,“乔治才是主唱啊,他模仿的猫王可棒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会红得发紫。”
(第一章译者:有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