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这件事

我是眼见着仙客来在一个月之内慢慢枯萎的。

先是叶子接二连三发黄，然后叶和枝慢慢失去水分，最后干枯直至完全失去生命。

在这个过程中，用了我想到的所有办法，还是无能为力。

当它呈现朽败褐色时，我脑中第一个想法是移一株虎皮兰栽上。

我想尽快种上其它生机勃勃的植物，可能觉得衰败的枯枝没有什么美感可言。或者完全和美丑无关，只是枯萎的生命让我不愿直视。

我们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喜欢盛开的鲜花，不喜欢枯萎的花朵。愿意和活泼可爱的孩童一起，多过与老人相处。

那些枯萎和衰老很容易让我们想到死亡。欧文·亚隆在《直视骄阳》里说，我们不能直视死亡。就像我们无法用肉眼直视如此耀眼的骄阳。所以我们选择逃避。

我想起作为女人最初回避衰老的事情，就是当发现眼角有了皱纹开始，我不喜欢照镜子，然后渐渐也不喜欢拍照。

我发现这是周围一些女人的共性。也有喜欢拍照，然后用滤镜或P图让自己变得更年轻更美的女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不过结果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真实的、开始衰老的自己。

男人的衰老，可能从精力大不如前，身体出现一些小毛小病开始。这些苗头让他们对衰老有所警觉，着手锻练身体，试图回到年轻的状态。

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紧接着记忆力衰退，大脑反应变慢，皮肤松弛，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个过程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再没有可能逆流而行。

即便我们认为“人从出生开始就走向死亡”是一个无法否定的事实，我们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的衰老。

曾经看过一组照片，聚焦于中年女人的身体。眼角、眉间的皱纹，深重的法令纹，粗大的毛孔，斑斑点点的色斑，松弛的皮肤，下垂的乳房，腰间的赘肉，突起的肚腩，还有妊娠纹和剖腹产的疤痕。

这组照片给我带来的震撼，是它太真实了。因为真实，看的人心里知道它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发生在每个女人身上。当它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大多不会停下来仔细端详，而是扭头不看。是不想看，也不敢看。

因为照片给了我一次停下来细看的机会。同时，会忍不住想，这些照片中的中年女人，年轻时是什么样，漂亮还是普通？她们遇到了什么样的爱情？工作顺利吗？有没有碰到挫折？结婚了吗？家庭幸不幸福？有没有孩子？

皱纹，松弛，下垂，斑痕中暗藏着时间，暗藏着一个人丰富的生命经历，我从这里去想像她们的人生。这样的想像让这些衰老的迹象变得活生生的，不那么刺眼，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这是一次疗愈，让我可以接受衰老一点点。要说痊愈，当然没有。

衰老这件事，任谁也绕不过去，只得一路上和它纠缠着，一路挣扎着向前。

也许纠缠着，挣扎着，也真的老了，也不得不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