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我不喜欢巴黎，曾经我喜欢过，还为它恶补了半年的法语小课；后来当我真正去到的时候，我发现我并不喜欢那里，就好像是一场咒语。

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看法国的电影，像是那些最美好的《天使爱美丽》《红白蓝三部曲》《两生花》《巴黎我爱你》《放牛班的春天》《两小无猜》，我甚至连《我在伊朗长大》都很爱。看那些片子的时候网络还并没有兴起，我常常要去熟知的DVD贩卖店里，被老板娘偷偷带进一个小暗室里去挑选我想看的电影。其实那个小暗室是很纯粹的，填满它的永远都是这些很有温度的文艺片，就跟那个老板娘一样。我还记得有一次老板娘跟我说起巴黎，她说她也没有去过，但是她听别人说巴黎太文艺了，就跟那些法国电影一样，说你只要站在巴黎的街上，那种文艺的感觉就会充斥你的整个内心和身体，让你感觉你都快要被这种文艺填充得爆炸。

她那段形象的描述给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那时候我还没有出过国，欧洲更是无法想象的遥远。那天买完碟子后，我站在街上，也闭着眼睛试着想了想老板娘说的那种被文艺填充得要爆炸的感觉，我觉得那是可以想象却无法可及又太酷的事情，于是从此以后，我开始憧憬起了巴黎。

但我想其实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它，否则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仅一海之隔，我却没有去过；我第一次去欧洲的旅行，行走了五六个国家，法国却并不在其中；我的第二次欧洲之行，意大利又一次跻身目的地之中，法国却依然不在其中；直到我的第三次欧洲之行，我下定了决心要花上三周围着欧洲尽量多走走，这一次，我才终于去了巴黎。

我还记得那天我去巴黎的场景。那天早上我收拾了行囊，背着书包，将剩下的干粮喂给了运河里的鱼和路上的鸟。在阿姆斯特丹火车站门口的那条街上，我遇见了一只倔强的天鹅。我伸出友好的手，询问它是否想要跟我一起去巴黎，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靠近我并试图用嘴狠狠地啄我。果然，站在马路上的天鹅都有些疯狂的迹象。

清晨在车站遇见你，你却不愿跟我去巴黎！不去也罢！

从阿姆斯特丹去巴黎坐火车大概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在那段路程上我特别兴奋。我又把《巴黎我爱你》掏出来看了一遍，并试着跟读里面所有我能跟得上的句子（少之又少，只是假装努力）。完了我又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那上面记录了所有我可能会在巴黎用到的法语口语句子，我想尽可能地记住它们。我又想起我那位不太负责任的法语老师在我动身前对我的鼓励，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说：“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别太在意你听不懂的部分，反正你尽力说清楚你想要表达的就行。” 想到这里，我也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终于要抵达这个传说中最鄙视英文的领土，我一定要尽力说好法语。

当我最后终于到巴黎的时候，我没觉得我到了巴黎，或者到了法国。那里的天气与英国有点像，房子和人们也与我刚去过的阿姆斯特丹有些一样。我和小伙伴拖着行李箱，搭乘了远不如纽约可怕的地铁，最后终于达到了我们预定的小酒店。我的大脑里早就预备好了那句：J'ai une réservation...（不保证对啊，至今我已放弃学习法语小整三年）... 但当我站在前台妹子面前的时候，我发现她胸前的工牌上赫然地印着三面国旗：英国的，法国的，还有西班牙的。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在那个无意识的一瞬间，我脱口而出：I have a reservation...

那个小酒店的房间很小不过五脏俱全，价格便宜，位置也算不错，因此总体还是让人满意，最重要的是有个典型的欧洲小阳台，于是它成为我们大肆煮麻辣烫的地方。

这个阳台上，比较容易见证一些奇妙的异常符合巴黎的事情，特别在夜里。我甚至一度怀疑欧洲小阳台的用意是不是正在于此。

比如，我看见对面那栋楼里其中一个房间的大叔，傍晚回家后就一直窝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大袋薯片，房间里有电视闪出的光。那些光和他孤独的样子，持续了几乎一整个晚上；

比如，午夜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亲眼见证了过路的行人，对着我们这栋楼的墙角，大肆地撒尿；

再比如，安静的夜里忽然划破一道大声的叫嚷，我们随即看到楼下小超市的老板手里拿着长长的法棍夺门而出去追赶另一个人，想必是东西被偷了吧！最后平时很少运动的他显然没有追上，只好骂骂咧咧地缓缓走回店里。

也罢也罢，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我发现，我们阳台的一根椅子不见了，再环顾了四周，发现原来被隔壁的房客隔空搬去了他们的阳台上。毫不客气的欧洲人呀！

这就是那个夜里发生了很多妙事的街区

然而我的心里还惦记着我苦练了半年的法语，于是那天中午，我在巴黎圣母院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最local的餐厅。我看着菜单，发现好多词汇我都认识（毕竟食物是最认真准备的部分），我激动地跟我的小伙伴滔滔不绝讲起这些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后来一位看起来有点小阳光又有点小帅气的亚裔小哥哥过来为我们点餐，他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位学生，但之前我仔细观察过他，在这个全是当地人工作的餐厅里，他的法语说得太好了，完全跟他的小伙伴们打成一片。我对来法国的留学生有一些了解，我不太相信长大后才出来留学的学生们法语可以好到这个地步（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误解，此处欢迎纠正...）所以那时候我天真地认定他就是移二代。所以当他来为我们点餐的时候，这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用撇脚的法语试图讲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当我才开始说到第二道菜，法国特色的小牛肉那个单词的时候，这位小哥哥忽然用再标准不过的普通话问我们：“你们是从中国来的吗？” 好了，感谢小哥哥拯救了尴尬的我们，或者是尴尬的他...感谢他让我的法语实地练习，又失败了。

补一句，这位小哥哥的身世至今在我心里还是个谜，因为他的普通话好到不像是移二代，但他的法语又真的太好了啊，是怎样学霸般的存在啊！而且他是那家餐厅唯一的外国人，剩下的全是法国人（终究是怪自己见识少吧）！

那天小哥哥上的菜，蜗牛很不错，我有留比平常多的小费哦

吃完那顿还不错的午餐，我终于开启了在巴黎大街小巷暴走的时光。我试图感受年少时那位DVD店铺老板娘告诉我的站在巴黎的街头就会被充斥到爆炸的文艺感，我也真的有站在街上闭上眼睛用力感受，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当我闭上眼睛后，我所有的感官里，除了满大街的尿味，其他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我甚至觉得巴黎的风，都不如英国来得好。

至于法语，那三天我点了很多次菜，还去逛了当地的市场，也买了挺多东西，是谁在到处宣称说法国人不会说英语的呢？我觉得法国人的英语比好多国家的人都好，至少比意大利的好，比西班牙的好，也比以色列的好（跟北欧比差一点）... 总之，也可能是自己偷懒吧，毕竟说英语对我来说太轻松了，说法语太痛苦了，最后我感觉我那半年的法语准备全白费了。从此我又有了一个新的理想：我就是要用英语走遍世界，怎么滴！（下次再来跟你们分享我在耶路撒冷的丢包事件，事实证明，英语解决不了的事情，钱也可以解决...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但.......实属被生活逼到了墙角啊）

哈哈欧洲的市场总是有些可可爱爱

即便如此，我没有收获满满的文艺感，学的法语也一无是处，但我在巴黎依然留有遗憾。我一直有看芭蕾舞剧的习惯，在纽约的林肯中心我看了ABT，在伦敦的皇家剧院我看了英皇，在悉尼歌剧院我看了澳洲国家芭蕾舞团。而巴黎歌剧院在世界六大舞团里一直是排在第一第二的位置，此处想象一下我那强烈的诉求，而且我所在的那几天正好也有我想看的剧目。但我的法语老师跟我讲巴黎的晚上非常危险，天黑后最好不要再乱逛。而且我们如果要看演出，晚上很晚还要坐地铁才能返回酒店，因此为了安全，最终我放弃了巴黎歌剧院的观剧机会。然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去参观的那个白天，巴黎歌剧院也因为正在维修而关门了，给了我一个决绝的闭门羹。

剧院关门日，剧院礼品店居然还开着，得了，买只芭蕾小鞋子吧，好歹也是巴黎歌剧院的！

我不喜欢巴黎，也许是因为它远不如我想象中文艺，也许是法国的那些电影太优秀了，带给我太高的期待，我甚至觉得布达佩斯都比巴黎文艺，特拉维夫也是；还可能因为它满街的尿臭味（此处绝不夸张啊），整个街道看起来也不太干净整洁；它也没有太多我能强烈感知到的饮食文化，比如它的烘培我觉得还不如希腊人或者是犹太人的妙，它的咖啡也远不如意大利或者耶路撒冷的好，当然它有着全世界最正统的法餐或者是米其林，我相信它必然是卓越的，毕竟法餐为世界三大菜系之一，只可惜我没有钱吃啊；最后让我有一些感觉害怕的，是当地人的一些行为，当然我也遇到一些很友善的当地人，但是随街撒尿，偷东西都被我亲眼见证了，更别说走在街上，特别是人少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某些法国男士对我做出的那些猥琐的表情了，那部分，我是真的有点被吓到。

随街的咖啡厅，欧洲的感觉倒是异常的浓烈

我有一个在巴黎读书近五年的学生，她告诉我她也很讨厌巴黎，她在巴黎什么都经历过，被骚扰，被偷，被抢劫，被跟踪，被入室偷窃等等等等，她是怕了，连她的房东都让她头疼，于是她现在死活要去英国读硕士。我所认识的其他在法国留学的人，好像也并没有喜欢巴黎的，绝大多数的他们会更喜欢偏远的小镇。

当然我以后还会再去巴黎的，为了巴黎歌剧院，为了我还未参观的凡尔赛宫（那段日子我还特别着迷法剧《凡尔赛》，但是持续的旅行真的太累了，查了攻略发现参观凡尔赛又需要暴走一日，于是果断放弃）。我对巴黎也并没有如我学生那么多的愤恨。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有一天那个DVD店铺的老板娘去到了巴黎，见证了我所见证的一切，又或是听到我身边这些人给巴黎的风评，她会不会有一种此生被错付了的感觉？

讲到这里，我忽然又觉得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是多么的有魅力啊！

难以置信，此时，我居然有一点想念起它。

愿我还能喜欢巴黎，正如我欣赏我身旁这位绅士的巴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