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屋里起舞
凌晨十二点,烧烤城的招牌还亮着,灯火通明衬得夜色更加寂寥。刚来丽水的几个月,我一直住在丽水的宇雷路上,楼下恰巧也是火锅烧烤一条街,白天倒还好,一到晚上,整条街都开始沸腾起来了,红绿招牌,人声鼎沸,就像现在一样。那时候我也住三楼,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站在窗户边上,静静地看楼下的烟火。 算算时间,搬到丽水已经一年了,到庆元也八个月了。时间真快,“嗖”地一下就飞走了,让人来不及感叹。这几天脑袋里堵塞了太多东西,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是想到哪说到哪,毕竟我一向不擅长逻辑梳理。 最近总有朋友从豆瓣一路追到微信,因为我在豆瓣上发表的某些文章给了他们一些对抗生活的底气,我给他们的备注都是“来自豆瓣”。他们这群人里,有四处漂泊的、有备战高考的、有已经结婚生子的又或者卧病在床的,年老或者年少,那些不快乐的事经由网络传达给我,传达的过程中,不快乐就消失大半了,我一边倾听,一边提提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两个陌生人,顺着网络讲述自己,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能量,怎么想这都是好事,是美好的事,因为治愈从来都是双向的。 前几天跟朋友吃火锅,火锅沸腾,牛肉片上下翻滚的时候,突然谈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是个自洽的人,当精神和现实极度不吻合时,我就开始找寻一条路,努力让两者达到平衡。放弃一些苛求,或者降低一些标准,又或者是重新树立某个目标。有人会觉得这叫认命,又或者是妥协,但我始终认为自我妥协要比对外妥协更能够安慰自己,想来想去还是叫自洽好一点。 十八岁的时候,我总想着以后当个语文老师或者旅行作家。现在想想我好像正在做这样的事情,辅导机构的语文老师也是语文老师,每隔几年换一个地方生活也叫旅行,虽然不是作家,但也在书写。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好像年少时的目标就变得切实可行了,一想到这,有时候也会沾沾自喜。 当然也免不了长吁短叹,前些日子我去摆摊,郭女士在电话里吵着,“我花钱供你去读大学,难道就是让你去摆摊的?”。她说的对,这话一出口就把我噎住了,只好安慰她,我只是去体验生活。一边宽慰她,一边默默在心里发窘。 这样发窘的时刻也多,脾气上来也免不了要和人争几句,但是争过之后,心里想着,他说的也对。只能暗自里告诉自己,下次別争。暗示过几次之后,争的次数也少了,他还是说他的,我就笑笑不开口。 当然自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溺。 我这个人做起事来总是风风火火的,很久以前和喜欢的人会每天通话,最长通话时间是十小时,每日一封情书,有时候情诗和情话也换着来。也不知怎么的,丝毫不叫人生厌,对方反而觉得我浪漫至极。但是我极容易停留在这美好的当下,情书也写,情诗也有,还如往日一样关怀备至。但不会再充满攻击性地前进了,也不再痴迷于遥远的未来,我停下来了,好像因为现在足够美好就误以为这是终点一样的停下来了。我确实不擅长计划未来,只喜欢做些让当下的自己快乐的事。说不准,感情就是在我这样的自洽里自溺了。 这几天也许是因为下过雨的原因,一到傍晚,石龙街上空都是低飞的燕子,来回盘旋,然后落在一旁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热闹过头。它们太热闹就显得我太寂寞,所以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拉低帽檐,加快速度,赶紧从这过头的热闹里疾驰而过。 只要热闹不过头,也就不会觉得孤独。 说到这里,得讲讲摆摊的事情。 摆摊的时候,我不孤独,反而有时候觉得幸福。没人光临,就自个儿坐着发呆,或者跟隔壁的大叔闲聊几句,有时候也讲几句笑话逗逗他女儿。才十岁出头点的女孩子面皮薄,逗几下就红着脸跑开了,但不多时又搬着小板凳凑过来了,两只眼睛眨巴着,像个小精灵似的。放眼大街上,十岁左右的孩子大多都人高马大,还顶着一张看起来和成年人一般无二的无趣面孔,脸庞没有青涩的痕迹,眼睛里也没有灵气,这个世界实在太魔幻了。 前几天小伟哥(大学室友)找我聊天,她总是苦恼于自己不够成熟,太过学生气。她在会计事务所工作,不够成熟就意味着顾客不信任你的专业能力。小伟哥脸小肤白,讲起话来声音也是细细的,再加上个头不高,看起来是有几分学生气。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想着长大。小时候想着要赶紧变成大人,等大学毕业了,又想着赶紧变成专业人士。可能只有等老了,才会想着变成小孩子。但果子从发芽开花到结果再到熟了落地,是一个过程。 十几岁的时候我总是盼望赶紧长大,因为一心想着远走高飞。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倒不会再想着长大了,时间的年轮一圈圈地走就好,我不要时光机了。可能是见过太多苍老的面孔,跟太多市侩的人打过交道,我越漂泊越喜欢一切青涩的、尚未成熟的事物,比如树上结着的青杏,还有眼睛里没来得及褪去的稚嫩。成熟叫年轻人羡慕且向往,但青涩总让所有人动容。 突然想起了罗伯特的诗《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道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前一条道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 看看眼前这屋子,只有20平方米,一张书桌,一个书架,门边的那一箱牛奶格外显眼,可真算是一穷二白了。凌晨,手机里在单曲循环许巍的《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我跟着旋律扭动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好想笑出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