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的混沌黑海
自从乘船去绿岛的过程中领略了波涛汹涌之后,我对大海的喜爱程度从“我喜欢大海”直接降级成了“我喜欢看海”,从此听到坐船两字都望而却步。
我再也不可能潜入海底遨游骋驰,也不会躺在甲板上数星星,但我仍羡慕拥有海岸线的城市。海不讲道理,没有逻辑也没有规则,善恶是非,全盘接纳。年复一年,我拍下一组组海岸线的照片,踩过一个接一个的浪花,凝视过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面对大海,众生百态,远离了是非纠缠,人突然就变得可爱了起来。
若是沿着巴统的海岸线逆时针北上,走过俄罗斯边界,越过刻赤海峡,蓝色多瑙河在乌克兰中南部全部汇入黑海,然后再一路南下,经过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狭长的土耳其海峡把黑海海水引入地中海。
再继续走下去,就又回到了巴统。
它是内陆海,是一个圈,广阔的海域被陆地阻隔包围,海水流向有迹可循,是我喜欢的循环。只要活得够久,就能亲自感受文明的进程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而已。杉本博司登上了富士山,那山峦起伏江河延绵在时间的催化下变得如此不像从前,唯有海与天空好像如此可靠,好像如此至死不渝的亘古不变。于是他不禁发问,史前人类看到的海是否如自己现今眼中的一样。






登上摩天轮,一点点远离地面,视线随着高度升高而变得宽阔,海岸线比之前又长了几海里。阿里和尼诺自顾自地相遇又分离,如此循环,旁若无人。我吹着海风走了神,直到frank用快门声把我唤醒,顺着镜头的方向,天空开始撕扯出层层红晕。日落了。
摩天轮转过一圈,是一个循环。古代希腊人认为,黑海在地理位置上远离当时文明的中心,即以“黑暗之海”为之命名;在突厥文化中,北为黑,西为白,南为红,东为蓝,因黑海位于土耳其的北边,后来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又把它称之为“黑海”。下午四点,烈日渐渐散去,人们任凭双脚在沙滩上纯粹地移动,对于岸边禁止游泳的标志仿佛熟视无睹。有狗在嚎叫,有孩儿在嬉闹,有人对着一无所有的混沌黑海,用眼神和表情诉说心事。就在此刻,我觉得自己愿意陷入每天伴着海浪声苏醒,然后再沉睡过去的循环之中。
海上的渔船亮起灯时,我们攀上岸边救援队的红色高椅,在一片黑暗之中俯瞰海面星星点点。靠近港口的另一边,白色游艇载着格鲁吉亚人把酒言欢,在海浪的颠簸下摇摇欲坠,看得我一阵晕眩。




我们在巴统待了两天,连续两天,我们都在同一家餐厅的同一张座椅上吃了饭。有风吹过的时候,头顶的树叶会落到木质桌子上,有时也落到餐盘里,落到沾满奶油蘑菇汁的意大利面上。我们喝着酒聊起了海,frank说他想要再去潜水,而我还是固执地坚持有些东西只可远观,再走近一些就会受伤。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关于潜水的梦,一条轨道从岸边延伸入海,我坐在海列车的车厢里开始坠入海中,在海水刚淹没过我鼻子的时候又浮上海面,反复了三次都未能下降成功,但在梦里对于海景的喜爱却如此真切。黑海不黑,它像所有的海一般,时而冰蓝,时而漆黑。而对于杉本博司的思考,其实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唯一永远不改变的,就是不停地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