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在于哲学”——谈谈大学的哲学教育

任正非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一个国家强大的基础是什么,比如硬件、铁路、公路、交通设施、城市建设、自来水各种环境的硬设施,硬设施没有灵魂的。灵魂在于文化、在于哲学、在于教育,一个国家有硬的基础设施,一定要有软的土壤,没有这层软的土壤任何庄稼不能生长。”
对于基础教育的重视和强调,不仅仅只有任先生,其他一些有识之士也都会这样说和这样做;任先生的独特之处,是对于哲学的重视和强调,把它放在跟文化和教育同等的地位。
我猜想有不少人会不同意或不理解任先生的提法,认为他是否把哲学的作用夸大了。多年来哲学在许多人眼里只有两点:一、它没什么用,二、它就是一诡辩。非哲学专业的大学生学哲学,是因为它是一门必修的公共课;如果是选修,估计选它的人不会很多。就是哲学专业的学生,真正对它感兴趣的也不多,也认识不到它的意义,大都把它当成一个用来养家糊口的专业。
我是搞哲学的,当然认同任先生“灵魂在于哲学”的说法。同时我认为,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对哲学的轻视和误解,也有它的原因。
任先生在《我的父亲母亲》一文中说,从1967年开始,“我在重庆枪林弹雨的环境下,将樊映川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从头到尾做了两遍,学习了许多逻辑、哲学。”到“文革”开始时,他差不多读完大三了,学校给学生开的政治理论课中也有哲学部分,他应该也读到了。那么这里又“学习了许多哲学”,其内容应该是超出学校设置的课程。他对哲学的强调,也应该是源于这一时期的学习,而不是以前的课程。
哲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科?它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觉得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一书的绪论中说得比较清楚。他说:“哲学,就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来说,乃是某种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它和神学一样,包含着人类对于那些迄今仍为确切的知识所不能肯定的事物的思考;但是它又象科学一样是诉之于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之于权威的,不管是传统的权威还是启示的权威。一切确切的知识——我是这样主张的——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但是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还有一片受到双方攻击的无人之域;这片无人之域就是哲学。思辨的心灵所最感到兴趣的一切问题,几乎都是科学所不能回答的问题;而神学家们的信心百倍的答案,也已不再象它们在过去的世纪里那么令人信服了。对于这些问题的研究——如果不是对于它们的解答的话,——就是哲学的业务了。”

记得上高中时,学习物理课,首先碰到的是牛顿第一定律或惯性定律:物体在不受外力作用的情况下,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不变。我问老师,为什么?为什么物体具有这样的属性?那个让物体改变这种状态的外力又是从何而来?老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并认为我压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而且看我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从那以后,我就不怎样喜欢上物理课,因为它解答不了我感兴趣的问题。
其实这问题就是哲学应该回答的:物理学认为是公理而不予论证的问题,恰恰是哲学应该接下来予以探讨并回答的问题。惜乎哉那位教物理的老师无法站在哲学角度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他上大学时肯定也是学过哲学的——至少是作为政治理论课的哲学。实际上,不仅他回答不了,就是那些哲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哲学专业的教师恐怕也很难有深度地予以回答。
为什么?因为他们所学的哲学原理并不足以解答这样的问题。他们学的哲学原理说,运动是绝对的、无条件的,静止是相对的、有条件的。而经典力学则是假定静止是绝对的、无条件的,运动是相对的、有条件的。这样一来,哲学原理似乎跟科学的基础对立起来了。这显然不是哲学应该做的事。
而且这一哲学原理本身也有问题,因为它还说:运动和静止是相互依赖、相互渗透、相互包含,“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既然这样,那就是互为存在的条件,怎么能说一个是无条件的,另一个是有条件的呢?怎么能说一个是绝对的,另一个是相对的呢?这个地方是它始终没有说清楚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在说运动和静止、绝对性和相对性的问题时,是否还应该考虑一下,它是只关乎这个世界本身,还是必定要涉及到认识这个世界的人。换言之,它是纯粹属于本体论的问题,还是必定要关联到认识论。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对于该问题的探讨必定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其实从哲学史上看,物质的固有属性是运动还是静止,一开始就有两种对立的看法,后来还有力求解决两者对立的看法,还有试图跳出纯本体论的框架、结合认识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看法,等等。我们不能说这些看法哪一种是对的,哪一种就错了;我们只能说,哪些看法可能比较肤浅或片面,而另一些看法可能就要深刻一些或全面一些。不去深入探讨和消化这些哲学史上的种种看法和观点,只是背下某一种看法或观点,将它视为独一无二的真理,是无法深入解答这一问题的。而且这也不符合哲学的本意。哲学不是预先确立若干真理或公理,再循此成一系统,解答万事万物,就像上帝面向芸芸众生一样;哲学应该是通过不同看法或观点的辩驳,让真理愈辩愈明,愈辩愈深入,在这一过程中,所有的看法或观点都被包容在里面,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们都为哲学真理的呈现作出了贡献。
如果我们的哲学教学不从根本上改革,国人普遍轻视哲学的状况就很难有改变,任正非先生所说的作为国家强大之灵魂的哲学就很难有希望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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