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油、胃安散、鱼肝油、奶粉……欢迎来到《乘风破浪的带货水客》

1900年8月12日，一家叫做“美金”的蒸汽船公司成立（Dollar Steamship Company，俗称“美金航线”[Dollar Line]）。

1902年，公司创始人、船长Robert Dollar和他的太平洋邮船“中国号”（SS China），首次驶往亚洲。一战期间，他下令在中国建造价值3000万美元的船舶。

1924年1月5日，“哈里森总统号”出发，标志着Dollar Line开创了环球航运服务的先河。1920年代末，“美金”成为世界上最赚钱的航运公司之一。1926年，Dollar Line运载了超过4.5万名乘客，总收入达600万美元。

今天一开场就如此之气势恢宏，其实是想聊一聊100年前这些环球航线里的“小人物”——水客。

水客本身也是华侨，是侨乡的“特产”之一。他们趁返乡之便，帮助亲友带款带物给家乡的眷属亲朋，从中收取一定的佣金。

梅州松源籍水客钟顺长的中华民国护照，由民国政府驻新加坡棉兰总领事馆签发（1937年）。

钟顺长的护照，由中华民国政府驻外总领事馆签发（1927年-1929年）。

每当这些水客背着褡裢、手挽市篮出现在村头时，叔伯婶姆们就会围拢来，有的甚至老远就打招呼，急于知道自家的侨批是否来到。这是百年前广东潮汕揭梅地区最常见的一幕画面。

这一群围拢来的人，大多是华侨的父母、妻子或兄弟姐妹。他们都期望那篮子里有自己远在南洋异国的亲人寄来的侨批。因为有侨批，就有家书，也有支撑家庭生活的银元。

逐渐地，“水客”就成为了一个固定的职业，是为侨胞带送“人、信、财、物”。由于他们经常远渡重洋，依水而生，故民间称之为“水客”。

水客的带货清单，除了柴米油盐和中药材，还有布匹、皮鞋、手袋和衣服。

来自梅城三角地白土乡的水客熊耿基，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1951年2月19日，他获得了由梅县人民政府签发的水客执照与水客证。他的业务地区分为海外和国内：海外为暹罗曼谷天外天街，国内为梅城中华路南泰宝号。

梅州籍水客熊耿基经营水客业务使用的证件。

熊耿基的自我简介内容为：

余现年四十九岁，当十二岁方始进学，十四岁即失学，在家协助务农，十八岁往暹罗（泰国）学习缝衣，工作至二十四岁返国省亲家庭。

二十五岁复往暹罗，仍操缝衣工作，三十五岁又再回国。三十六岁复往暹埠，三十九岁时又回国，四十岁复往暹埠。

四十二岁（1945）起回国操业水客，代带侨眷、信批以至现在（1952年8月）。

熊耿基在1954年、1955年1月办理侨物入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九龙海关进口行李物品完税收据（可点击放大）。

点开上面这些单据可以看到，熊耿基在当时带的货都很洋气，基本都是民国时期最新潮、有代表性的品牌。

例如英国皇室御用品牌Parker派克钢笔、日本Pilot百乐笔、美国venus维纳斯变色铅笔、台湾奶粉KLIM克宁、1930年在澳大利亚罐装生产的幼儿配方奶粉“勒吐精”、英国老牌药厂默克旗下品牌七海鱼肝油丸、美国葛兰素史克司各脱鱼肝油……

另外，雷米芳是一种治疗肺结核的药；百乐君是预防恶性疟的药物。

1930年在澳大利亚罐装生产的幼儿配方奶粉“勒吐精”。（图片来自网络）

美国venus维纳斯变色铅笔。据说这种铅笔写在纸上不容易涂掉，而且时间越长久或受潮，纸上的铅笔印记越深。（图片来自网络）

美国葛兰素史克司各脱（Scott's）鱼肝油的招贴画。（图片来自网络）

第威德补肾丸，“松江名醫 讚美良藥”（1933年12月22日）。（图片来自网络）

粤东地区的水客分为潮帮和客帮。相对潮帮而言，客帮水客人数更多，水客业持续的时间更长。

据1992年版《大埔县志》记载：清道光十七年（1837），大埔高陂张杨泉开始从暹罗收侨汇回国。这是较早的有关梅州“水客”输入侨汇的记载。

建国后，国家对水客进行了管理。1950年1月20日，梅县人民政府公布水客管理暂行条例规定：凡经营水客之业务者，均需办理登记，并成立公会把水客称为“侨批员”。

梅州市水客从业人员最多时达700余人。

梅州籍水客丘谷生，由梅县人民政府签发的人民出国证，使用时间为1951年3月。

梅州籍水客刘逸凡返回祖国由暹罗华侨客属会主席伍洞白签发的回国证明书原件，使用时间为中华民国二十九年十一月（1940年11月）。

梅州大埔籍华侨张露芝所持的“侨批员执证”，由广东省公安厅厅长王宁签发，使用时间为1958年12月至1960年12月。

民国时期梅县《风土咏》中有诗曰：“一年大小两三帮，水客往返走海忙；利便侨民兼益己，运输财币返家乡。”

每年计分正月（春节）、5月（端午节）、9月（中秋节）三期为“大帮”——这是华侨华人带回钱物最多之时；3月、7月、10月三期为“小帮”——三大节日之间的空隙时间。

水客们一年六次往返海外与唐山，除了赚取“顺风金”，还会利用侨款带些小件且家乡稀缺的商品和药品回来销售。他们把这些货品转卖出去、回笼资金后，他们再按地址把钱银分送到相应的侨属手里。

回程时，他们还会再买一些家乡土特产带到南洋销售给华侨，从中又赚一笔。

所以，每年数次往返虽然辛苦，水客们一来一回的收入也很可观。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1937年5月），梅州籍水客黄辑符的带款通知书，委托人华侨刘星斌。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印尼巴达维亚（雅加达），梅州大埔籍华侨郭善记信局批款兑银收撤回原票注销存据的“正票”“副票”原件。正副票项链是一套珍贵的银信史料文物。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1933年），暹属（泰国）和富里恰顺兴经营的陈华兴信局收据原件，专营梅县、兴宁等各属保家银信业务。

当然，这个香饽饽行当，也不是随便什么华侨都能胜任的。

首先，他们要熟悉当地的语言，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其次，还要有良好的人脉、口碑和诚信。

民国时期，梅州籍华侨在香港使用的“华丰源”商号名片。

民国时期，梅州籍华侨经营出入口货、接驳各埠华侨汇款的“时新行”商号使用的名片。

左：梅州籍华侨侯辅蓀的名片；右：香港汇源庄经营国内汇兑业务的叶飞青的名片。

梅州籍印尼华侨李安盛的名片。

就算上岸后，他们也还有大量辛苦工作要完成。例如他们要保证自己每一趟都能稍带200户以上的家书和钱物，不然就很难平衡时间和精力的成本投入。

要挨家挨户地上门收集和派发完这200多家侨户的书信财物，起码也要半个月至二十天。一些水客干到五六十岁，逐渐体力不行，只能告老还乡。

所以，水客最不可或缺的是一副强健的好身体，才能胜任一年几个来回乘风破浪的漫漫征途。

中华民国时期，梅州籍华侨在汕头使用的“联丰批局”名片。联丰批局专营潮汕、梅州地区的侨信、侨汇等业务。

个体水客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出现了水客行业组织“侨批局”的商号。

清末至民国初期，这些商号几乎垄断了华侨信件往来和汇款带物的业务。

从海外贸易商人携带、水客递送到批信局传递，这种华侨送信汇款的行业具有民营信局、邮局和银行业务的性质，纵横东西亚，涉及全世界，在世界邮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

中华民国邮政当局用于侨汇储蓄存款业务的招贴宣传广告纸。它特别注明“无论城市乡村均可直接送到受款人家中”，可见邮政汇兑与民间的侨批业务是互为竞争的对手。

特别鸣谢 / 梅州市侨批档案馆馆长 魏金华先生 提供图片与学术支持

文章很长，生命很短，谢谢你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