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马和大马趴
《潇湘晨报》的记者蹲守长沙一中的高考考点已经有些年头了,印象中常常有那么几个镜头能成为全国热点。为啥老守着一中门口呢?我猜是地理原因,师大附中在河对岸,太远;长郡在巷子里,太窄;雅礼门口是个大斜坡,太陡。清水塘一带交通便利,地势平坦,是记者们理想的狩猎点。我们现在知道今年第一个跑出校门的是一个姑娘,叫罗子欣,健美操特长生,从考场飞奔向全国观众,凌空就是一个一字马,英姿飒爽。罗子欣红到了什么程度呢?我刚刚用搜狗输入luo zi xin,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她的名字,而不是骡子啥。这个姑娘脸上虽然还有些“高三肥”,但这明显是特殊时期补出来的结果,毫无疑问,至多过了大一的暑假,就会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大学生,虽然到那时肯定热度不再,我们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个流年不利的2020,有个什么人,跳了个一字马,就在高考结束后。
然而,我写这篇文章动机不是罗子欣,而是她身后另一个女孩儿。这女孩儿老惨了。罗子欣跳,她也跳,罗子欣稳稳落地,迅疾又急速前冲,这女孩儿,摔了个大马趴,看着就疼,而且连《一青工游园不慎,落入虎口,有关部门提请游人注意》的版面都没有。心疼她。你看,人生就是这么的无情,刚出校园就给你狠狠地上了一课“社会学”。有人一马当先,凌空飞跃,抢了版面,有人随风起舞,摔个大马趴,贴了创可贴。但愿这个摔倒的姑娘高考能考出好成绩,用清华、北大迅速愈合一下伤口,或者掩饰一下尴尬。今后的路走好了,这一跤可以用来自嘲,领奖的时候提一提,算是往昔逸闻。今后的路要是没走好,这一跤可就有些宿命的意味了。哎,当年出了考场就栽了个大跟头,当了人家凌空而起的背景板,还是尴尬板。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不管是凌空一字马而是落地大马趴,还有另一个角度来看。不管镜头前呈现出来的姿态如何,这两个姑娘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让人羡慕。青春正好不在于十几二十的年纪,而在于努力还有希望。她们俩若是从某章书院或临沂某医院门口出来,肯定没有临空而起的欲望,打都打残了,电都电傻了,谁还跳得起来?中国高中生最普遍的一种幸福就是在一所声誉和质量不错的高中奋斗三年,然后在两天半的时间里证明自己。高考是大多数高考成功者第一次自我实现的机会。这事可以记得很久。同理,高考失利也能成为一种绵绵长恨,不幸,我曾经是后者。抛开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争论,高考的一个好处是让人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情,闷着头,尽情地做。这种感觉很有吸引力,特别是没得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过程极其艰辛,但结束那一刻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快感。这两姑娘就体会了这种憋到巅峰的快乐,虽然落地后的效果大不同。我羡慕她们,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太长时间没有波澜了,没有跳起来的冲动,这就是人到中年的无聊感。
这段时间,我对“时局”特别敏感,除去一些微不足道的使命感,更多的是想为自己惨淡的人生找个借口。大局崩坏,所以人生更加艰辛。这个逻辑就像夏天稻田里的杂草,冒得快,拔不尽,容易把人生的沃土变成毫无产出的荒田。如果你努力去否认这个逻辑,喊“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口号,又有一种强行灌鸡汤,过量注射正能量的嫌疑。跟考场外摔个大马趴相比,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尴尬。人家好歹还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跳跃欲望,并认真地跟地心引力较了一下劲儿。而中年以后,要不要再燃欲望都成了一个需要犹豫半天的问题。人生要是如高考那样简单就好了。或者说,人生如果能一直保持高三时的那种努力和憧憬就太幸福了。我已经到胡适写《四十自述》的年纪了,时不时还老想着四分之一个世纪前的高考,时不时羡慕一下年轻人的凌空跃起的姿态。谨慎地祝愿,如果我这般人生四十,略为尴尬的同志们,在唉声叹气之余能奋起当年勇,不坠凌空之志,不怕再摔几个大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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