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狗血的爱情故事背后，藏着作者深深的慈悲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是冯梦龙《喻世明言》的首篇，讲述的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情节曲折极富戏剧性，其结局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破镜是否能重圆，这是大家从古至今都在争论的话题，《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让我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喻世明言

8.0

冯梦龙 编 許政揚 校註 / 1958年4月北京第1版 1987年4月北京第3次印刷 / 人民文学出版社

1、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

湖广襄阳府枣阳县有个人叫蒋兴哥，他父亲常在广东经商，长到一十七岁，父亲染病死了，蒋兴哥办完父亲丧事，守完周年孝，便娶了未婚妻王三巧过门。

这王三巧美貌过人，与蒋兴哥夫妻恩爱，三年孝期结束，蒋兴哥想要出去做生意，但王三巧舍不得，只得作罢，两人又浓情蜜意地过了两年，蒋兴哥觉得不能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决定再走广东经商，留三巧在家，约定好明年春天为归期。

蒋兴哥到了广东，不幸害了一场病，从春天病到秋天才好，所以归期就延迟了。王三巧在家苦等丈夫，后来每天就在家里朝街的门楼上张望，这一张望就被人惦记上了。徽州商人陈大郎见了王三巧之后就魂不守舍，想要将妇人弄上手。

陈大郎找到了卖珠子的薛婆，求薛婆想办法帮她勾搭上王三巧。

故事到这里，就很有一点“王婆与西门庆牵线搭桥”的意味了，只是这薛婆费的工夫远比王婆大。

薛婆与王三巧交往期间，不断给王三巧洗脑，说你家蒋兴哥迟迟没有回家，极有可能在外面娶了外室，你看我家女儿也嫁了一个商人，倒是把他家大娘子丢在一边了；后又跟王三巧讲自己年轻时候偷汉的往事，以撩拨王三巧的春心。

等到七月初七，薛婆与陈大郎合谋诱奸了王三巧，这王三巧后来竟与陈大郎恩爱起来。转眼到第二年春天，陈大郎要回乡一趟，两人暂别，王三巧将蒋兴哥祖传的珍珠衫送给了陈大郎。

陈大郎到了苏州，在同乡的酒席上遇到了蒋兴哥，蒋兴哥与陈大郎聊得投契，当时正值五月下旬，天气炎热，两人解衣饮酒，陈大郎露出了身上的珍珠衫，蒋兴哥大惊，追问来源，陈大郎便将自己与王三巧的情事告知，蒋兴哥如五雷轰顶一般。

蒋兴哥回到家乡，给了王三巧一纸休书，王家不解其意，王三巧羞愧欲寻死，被母亲劝住，后嫁给了进士吴杰为妾。在王三巧出嫁前夕，蒋兴哥将王三巧的十六只箱笼送回王家，给王三巧做了嫁妆。

陈大郎从家乡回到枣阳县，已知事情败露三巧再嫁，受到惊吓，相思成疾，两个月后呜呼哀哉。妻子平氏赶来，处理后事，机缘巧合嫁给了正要续弦的蒋兴哥，带进家门的嫁妆中，就有那件珍珠衫。

一年后蒋兴哥又到广东做生意，惹上一门官司，正好遇上吴杰断案，王三巧得知后，心里念着蒋兴哥当初送回十六只箱笼的情分，苦苦哀求吴杰想办法搭救蒋兴哥，蒋兴哥因此逃过一劫。

两人相见，拥抱大哭，吴知县细问前因后果，心中着实感叹，于是送回王三巧。蒋兴哥将三巧接回家中，做了妾室，三人和谐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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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冯梦龙的犀利与慈悲

这个故事很特别，因为按照古代的三纲五常来讲，女子出轨，需要承担非常严重的后果，比如自缢，再比如被族人逼死。王三巧不但活得好好的，还重新嫁了知县，这个知县还是个性情中人，最后还送回了王三巧。

蒋兴哥这个“中国好前夫”也是让人大跌眼镜，他在得知王三巧出轨之后，首先是反省自己：

想起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她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

给了休书之后，岳父再三追问，也不将实情说出，为的只是给王三巧留一点颜面。最重要的是，王三巧嫁人的时候，蒋兴哥送回了十六只箱笼，给王三巧当嫁妆。王三巧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也就是这点善意，后来蒋兴哥才得王三巧相助，躲过了牢狱之灾。

这篇故事中下场最悲惨的是谁呢？一个是陈大郎，呜呼哀哉，另一个就是薛婆，蒋兴哥探听得事情原委后，带人打砸了薛婆家。

吴县令厚德，后连生三子，并且官运亨通，人们都说这是阴德之报。

如果冯梦龙按照常理出牌，故事到蒋兴哥免罪处就该结束了，但他一直写到两人破镜重圆，此处蕴藏了作者更深层次的悲悯。

文章一开篇作者就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莫为酒、色、财、气四字，损却精神，亏了行止。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便宜处失便宜。说起那四字中，总到不得那色字利害。眼是情媒，心为欲种。起手时，牵肠挂肚；过后去，丧魄销魂。假如墙花路柳，偶然适兴，无损于事。若是生心设计，败欲伤风，止图自己一时欢乐，却不顾他人的百年恩义。假如你有娇妻爱妾，别人调戏上了，你心下如何？古人有四句道得好：

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

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

他想要告诫读者的是，不要成为陈大郎这样的人，图人妻子，最后自己的妻子也成为了别人的人。

作者对王三巧是慈悲的，虽然王三巧在道德与欲望之间选择了欲望，但最终却得到了蒋兴哥的谅解，也就是作者的谅解。王三巧与陈大郎之间最后居然产生了感情，也是让人出乎意料，狗血但却格外现实。

在理智与情感面前，蒋兴哥最开始选择了理智，果断给了王三巧一纸休书，但两人再相见时，他却选择了情感：

也不行礼，也不讲话，紧紧地你我相抱，放声大哭。

不得不说，冯梦龙对人类的感情有最深层次的洞察，不管当初是怎样受伤，蒋兴哥心中仍然给王三巧留了一角，相拥大哭，是对当初多年感情的怀念，深深的自责，还有对世事无常的感触。

蒋兴哥是软弱的，如果他性格刚硬就不会将十六只箱笼送还给王三巧当嫁妆，也更不会与王三巧破镜重圆了。

虽然我个人依旧不相信“破镜重圆”这回事，但还是感念冯梦龙，在讽刺世情时留下的一点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