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避难所·终末杀人 - 第三日
原作:三津田信三
翻译:T & K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请尊重翻译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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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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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星影从录像室出去后,我又独自一人继续参观了一会放录像带的架子。
架子最右端墙壁有一处凹陷——即为了和进入避难所的通道隔断而形成的死角,就在那个位置放置着有关恐怖和推理电影的书和写真集,以及电影的海报之类。当初进入房间的时候先是被面具,之后又被录像带吸引而忽视了这个地方。
或许由于这个领域的书的出版在日本国内比较薄弱吧,因此大部分书籍都是海外原版。这些书应该并不是拿来通读,而是为了查对没有见过的作品,海报则一张都未张贴出来,全都卷好了再覆上塑料膜——这是因为室内的空间本就所剩无几吧。与录像的数量相比,张数不是很多,似乎并不是认真收集的。
从贴在塑料膜上的标签来看,尽是些《修道院连环杀人(武器,时间和动机,L'arma, l'ora, il movente,1973)》,《呼唤杀机的蛋(死神下了个蛋,La morte ha fatto l'uovo,1968)》,《杀意之海(偏执狂Paranoia ,1970)》,《火之森(勾魂妖女 Le Regine,1970)》,《屠夫(维也纳狂屠,Lo Strangolatore di Vienna,1971》,《恶魔(鬼门关,Beyond the Door,1974)》,《美女连环杀人魔(滴血碧玉肌,Perché quelle strane gocce di sangue sul corpo di Jennifer? ,1972)》,《地狱之门(僵尸城市,Paura nella città dei morti viventi,1980)》,《只有首级的爱情(死神之吻,Macabro ,1980)》之类,也是以意大利恐怖片为中心。
由于里面还有达里欧·阿基多和马里奥•巴瓦的作品,于是我便怀着潜藏在大人身后做坏事的小孩一般的心情,翻开了几张《神话》海报中的一张。
穿着成熟黑色夹克的詹妮弗·康纳利(Jennifer Connelly)跃入眼帘,光看这点,简直完全不像是恐怖电影的海报。这位詹妮弗·康纳利加上出演《阴风阵阵》的杰西卡·哈珀(Jessica Harper),以及出演《创伤》的艾莎·阿基多(Asia Argento)三个人,是有着“美少女虐待恐怖片”之称的阿基多作品的主演女演员,很多恐怖片粉丝都和仓阪鬼一郎一样,比起容貌健康的詹妮弗,更喜欢外表变态的杰西卡·哈珀。但是在我学生时代,在深夜电影院观看《神话》的时候,对那样的美少女遭遇如此惨事而感到十分震惊,直至现在我也还是詹妮弗的忠实粉丝。
顺带一提,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艾莎·阿基多正是达里欧·阿基多的爱女,继《创伤》之后,她还出演了父亲的作品《司汤达综合征》、《歌剧魅影》。
将海报照原样放回去后,我再次将视线转到了挂在墙上的那组面具。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到在江户川乱步的作品中,有着在墙上挂着的面具里混入真人这样的诡计。即是犯人从墙壁的另一面秘密观察受害者动向的设定。
思绪及此,之前并无异样的录像室突然令人深感不祥。之前这些令我瞠目结舌的藏品,以及意外地和星影在此谈笑风生,其结果就是我似乎将此当作一个舒适的去处而总算接受了下来。但是仙道和母堂又会作何感想呢?就连喜欢推理小说的面家和年轻的明日香也很难接受这个地方吧。即便是我和星影,倘若真要常住避难所的话,大概也会为这个房间的异样之处而感到难受的吧。
原本避难所就是在外界出于某种原因受到辐射污染的情况下,无可避免要对外关闭的设施。最短数周,抑或数月,在最坏的情形下,还得在里面生活更长的时间。
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多么爱看恐怖片,或者是推理的死忠粉,还会想看这样的电影吗?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若假定是在避难所里闭门不出的状态,如果要准备录像的话,不该是那些拍摄自然风光和动植物的影像,以及记录各国风景和历史的内容吧?即便是囤积电影,也该选些更有希望的作品。
当然我个人非常清楚,收藏在这里的录像是非常有价值的。只是这样的状态实在过于异样,就好像原以为这里是游乐园的鬼屋,其实是如假包换的真鬼屋,给人以非常怪异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录像室。难道我还没真正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严重性么。只要出一点差错 ,就马上逃出这间避难所——或许在内心深处还存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吧。
先看了眼机械室,除星影以外的四个人都围着电脑叽叽喳喳。已经过了七点,今天的工作该告一段落了,于是便去卧室喊来星影,大家一起吃了晚饭。菜单为袋装米,鱼罐头,速食味噌汤。
不过从明天开始,早餐就决定是冷冻食品和罐头配米饭,午餐是面食类,晚餐则是咸饼干等小食。母堂的意见是由于白天活动量大,所以早上必须充分摄取能量。
餐具方面考虑到节约用水,就使用一次性的。垃圾放在厨房兼餐厅房间里面的死角处,因为都装在东京都内用的半透明垃圾袋里,所以只要扔在那里就行。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考虑怎么处理。
淋浴定为三天一次,尽量集中使用厕所。顺带一提,厕所并不冲水,而是以特殊的试剂将粪尿固化然后抛弃。幸运的是同一间屋的洗脸池和淋浴房,以及厨房的水池都能顺利排水,但似乎并未设置抽水马桶。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大家必定会进行讨论,协调各人的意见。要是还无法作出决定,就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表决。
晚饭后商讨到这里以后,所有人都返回了自己的卧室。仙道和明日香说要去图书室找本睡前读物,母堂和星影大概就这样直接睡觉了吧,我则在笔记本上拼命地敲着这篇文章。
至于面家,或许在看什么录像吧。
在《GEOGRAPHY》多次策划过推理特辑的他,就算身陷这样的状况,还是照样观看火照收藏的录像也不足为怪吧。
可他肯定不会想到,在恐怖及推理的小说或电影中特有的死亡,正悄悄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昨晚我一直坐在电脑前,直至深夜方才入眠。或许是因为这个,和第一天相比,昨晚的睡眠还算不错。但这似乎并不意味着会有一个好梦。
我再次身陷噩梦之中……
和第一天的梦一样,我再度被包围着避难所的人群袭击。不同的是,即便进了避难所,我也没能醒过来。此外,气闸室另一扇门正紧紧闭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虽然抱着必死的想法进了防护门,却无法再继续向前了。
在关闭那扇非常厚实而坚固的防护门时,差点被两个人挡下来,但门还是毫不费力地夹碎了他们的手腕,紧紧地阖上了。若是普通的门,要么根本关不上,要么即使关上也会有所阻碍。但防护门却不见任何卡顿,就夹扁内部空空的手套一般,压碎了两人的手腕。
可当我合上门,将自己关在气闸室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异变。随着“砰、砰、砰”的声响,防护门竟然朝内移动了。仿佛屈服于外在的压力,厚重的门一点点地朝我袭来。与此同时,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也向这里移动。倘若第三者看到这种情形,肯定会误以为这是忍者屋的活动天花板吧。
为了不被天花板和墙壁压垮,我拼命扭动挪转着身体,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伸直四肢仰面躺着的状态。在本该没有任何灯光的情况下,不知为何我却能看见迫近的天花板和墙壁,这令我害怕得难以忍受,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在那样的状态下,我竟难以置信地睡了过去。明明是在梦中,却好像又睡着了。不知是否在噩梦中又做了另一场噩梦。
等醒来的时候,天花板和墙壁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我也通过摸索察觉到自身所处的状况。天花板和四壁留下了一个仅容我一人平躺的长方形空间,完全静止不动了
暂且观察了一下状况,并未有进一步缩小的迹象,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觉原本耳畔那烦扰的敲门声,不知不觉也消失了。倒不如说听不见任何声响,完全意义上的寂静无声。
“…………”
不对,还是能隐约听到什么。
“……吗?”
仔细倾听的话,确实能自头部的右上方听到声音。
“还活着吗?”
这次清楚地听到了。
还活着吗——是在问我吧。
可那到底是谁?
“还活着吗?七号?”
瞬间明白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以及自己身在何处,不由惊恐万状。
本打算逃进火照邸的地下避难所,却不知为何闯入了这块土地的前任居民,也就是疯狂的医生所埋在庭院里的第七具棺材之中。
位于头部右上角的某处——也就是棺盖的一部分,正插着从地表延伸过来的蛇皮管。
“请把我放出去。”
因为能从那里听到医生的声音,所以我的声音也一定能传过去吧。
“喂,听得见吗?让我出去。求你了,快让我出去!”
我慢慢提高了音量,出声求救。可不知不觉中来自地表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我愈是呼喊,对方就愈是沉默。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呼唤,一直在出声求救。
不久喉咙嘶哑,声音自然小了下去。最后只能呼哧呼哧地喘气。
“要是我……”
声音就在耳畔——
“再也不让你从那里出来了。”
仿佛对方近在咫尺。
“如果说要你在这了此余生的话——”
我听到了这样的絮絮低语——
“你会有何感想呢?”
然后那个声音从轻声低语——
“喂。”
上升到了普通说话时的音量——
“喂。”
当对方能够自己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
“你会有何感想呢?”
感觉对方愈加兴奋起来——
“喂喂……”
这次轮到我一言不发了——
“请告诉我。”
压倒性的绝望感猝然向我袭来——
“喂。”
怕是再怎么恳求,对方也也没有丝毫将我放出去的意思。
“喂,拜托你了哟。”
在这种状态下,人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请告诉我吧。”
十天?两周?还是更久?
“喂。”
但在那之前我的精神就要崩溃了。心理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乃至于忘记了自己陷入的境地。
“喂……”
我被耳畔的声音吓了一跳,骤然清醒过来,时钟正指向七点五十八分。
正想支起身子,却又一次被吓得心惊胆寒,感觉此刻自己真的像躺在棺材里一样,两腿平伸,身体僵硬。也许是拜那不自然的姿势所赐,连关节也疼痛难耐。
这真是个恐怖的梦……
突然想到,被放到棺材里活埋,以及跟陌生人一道被关在避难所里,究竟哪个更令人避之不及呢?
真是蠢到家了。
但我也很快得出了结论,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前者更可怖吧。因为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就只能被迫孤零零地死去。与此相比,后者还能与其他成员通力合作,暂时能够存活下来,而且也存有返回地面的可能性,这是明摆着的事。
真是这样吗?
——似乎又听到了疯医生的话语,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般恶心人的声音,究竟是……
我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吧……
难不成仍旧在噩梦里吗……
不由地用双手擦了擦脸,慌慌张张地前往盥洗室。虽说睡个懒觉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既然是共同生活,就有必要谨遵大家定下的规则。不管做了多久的噩梦,也不能在一日之始就敷衍了事吧。
这是我的真心想法。但另一方面,我或许也想自证一下,要是能离开睡觉的床,走出房间,穿过走廊,进入盥洗室,洗漱完毕——能有诸如此类现实中的行动,那自己肯定就不在噩梦里面了吧。
匆匆洗完脸,小跑至餐厅,接着打开门,只见大家都已到齐了。但定睛一看,面家并不在这里。当我知道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时,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却差点喊出声来——
头一回打开这个房间的门,看到全员的脸时所感受到的违和感,其真面目正呼之欲出。
那是……
那时所察觉到的违和感乃是……
“早安,就只有面家先生没到了。”
“早上好。”
“哦哦,早上好,今天还请三津田先生一定来看看我掌握的电脑操作。”
然而,由于被母堂育子、明日香圣子、仙道贤人依次问候,差点就要解开的违和感之谜,一下子又溜走了。
“……早,早上好。”
虽说对方才愉快地问候早安的三人众有些不大礼貌,但我的应答里或也有了些许沮丧的意味。顺带一提,星影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大概是对昨日不快的辞别仍心存芥蒂吧。
“不过真是怪啊,那个一丝不苟的面家竟然睡过头了。”
对于母堂的担心,仙道回应道:
“可能是累坏了吧。虽说没做过什么重体力劳动,但精神上的疲劳一下子爆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吧。”
“也是呢。”
“是知道自己可以安全地待在这间避难所里,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了吧。”
“我去叫醒他吧。”
明日香站了起来。
“我也一起去吧。”
我立刻跟在她的后面。倒也不是特地想要制约星影,就是非常自然的言行罢了。
“你俩顺便帮我们弄点早餐吧。”
母堂以戏谑的语气,微笑地目送我跟明日香走出房间。
虽说有些犹豫,但我们还是决定经过卧室门前的走廊前往录像室。虽说无论走哪条路,那里和餐厅的距离都差不远。可要我经过通向那道门的走廊的话,还是会有些踌躇。途中两人都一言不发,虽说也挺想跟她搭话,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越是说不出话,就越觉得紧张,这样就更没法说话了。幸运的是,正当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状态时,我俩已然来到了录像室的门前。
敲了敲门,然后等待片刻,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面家先生,已经早上了哦,你醒了吗?”
这次改成一边呼唤一边敲门,里头还是没任何反应。
“好像睡得很沉呢。”
明日香似乎这么认为,但我却突感不安,就似微小却又浓黑的小点,突然扑簌扑簌地从心口冒出来的感觉。
叩,叩,叩。
“面家先生。”
我一边敲门,一边把手搭在门把上,但不知是不是从里面扣上了,摇摇晃晃就是无法打开。
叩,叩,叩。
“面家先生,面家先生。”
咚,咚,咚。
“面家先生!面家先生!”
随着敲门和呼喊声越来越激烈,心中的黑点也一点一点地扩散着。
“不大对劲,请把仙道先生他们喊来。”
向明日香交代完毕之后,我一面握起双拳砸门,一面继续连连呼喊面家的名字。
“怎么了?”
以母堂打头,仙道和星影即刻赶了过来。
“无论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
“门呢?”
“锁上了。因为这个房间的门有门扣,应该是被扣上了。”
“可能是得急病了,最好还是把门砸开。”
我赶紧飞奔到食品储藏室,记得之前在屋子里面看到一把小斧。找到之后立刻把它带回了录像室。
仙道和母堂仍在房门朝屋内不停地呼喊着,但里头似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门扣在哪?”
我向星影询问,他直接在门前用手指了一指。
“是这儿没错了。”
因为与我的记忆里的情形没有太大不同,我便抡起斧子朝他指示的附近砍了一下。拔了又砍,拔了又砍,一心一意地重复着动作。很快门上细小的木片就四散开来,以至于走廊都变成了未经打扫的废弃房屋一般的状态。
砰。
经过几轮劈砍之后,感觉斧子已经砍透了门。为了将裂缝扩大,我一面转动一面拔出斧子,就这样重复了几遍,门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将手伸进去的洞。
“别割到手哦。”
母堂告诫了本想毫无防备单手伸入孔中的我。只见被小斧砍出的门洞之上立着片片木刺。倘如毫无防备地伸进去的话,一定会被划得伤痕累累吧。
这时室内传来了奇怪的沙沙声。越听越让人不适。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疑窦丛生的我慢慢将手插进洞去,探向门右侧的位置。可什么都未能发现,手上就只有墙壁的触感。是记错门扣的位置了吗。可不仅是我,连星影都指了那里。于是焦急地将指尖往下移动,终于摸到了门扣,似乎是洞的位置偏高了一点。
门扣是长约十厘米的铁片。从室内看,其根部固定在左侧的墙壁上,以此为基点可以旋转三百六十度。门上则装有作为锁扣的五金件,将门扣搭在这个位置便能上锁。是传统的内锁形式。
我摘下门扣,接着打开了门。
这……
我不禁呆立在原地。
“怎么了?”
母堂的声音就在身后,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背后传来了一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了吗?”
仙道以沉稳的语调问我,可我依然无法行动。
“到底怎么了?面家先生没问题吧?”
母堂继续追问,我只得摇了摇头:
“……大概不行了。”
“诶?”
“死了……好像……”
“什么?”
“面家先生已经死了。是的,看起来就是这样。”
“让我看看。”
母堂想要进屋,我却依旧站在那里,好似在两人在门口互相推搡一般。
“这里还是请母堂女士好好看看吧。”
身体终于对仙道告诫一般的话起了反应。
我从原先堵着的门口的位置退了下来,母堂很快就进了房间,蹲在面家身体的一侧,开始检查脖子,手腕和眼球。
仙道、星影和明日香从打开的门向屋内窥视。接着明日香“呀”的一声转过身子,仙道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星影发出了一声奇妙的呼声。
我从门口离开,踉踉跄跄地走进房间,差点一脚踩扁了滚落在地上的筒状海报。不知为何,门口的地板上掉落了七八张海报,昨天我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当然没有这些。这难道是面家弄的么?
“他已经死了。”
母堂传达了面家的死讯。
“可这……”
我一时间张口结舌。
“真的是面家先生吗?”
不知何时进入室内的仙道接住了我的话。
“那还有谁呢?”
星影也在一旁,只有明日香留在了走廊里。
“可是,这个……”
面家的身体坐在房间正中放置着的沙发背侧,即与原本入座的方向相反的地板上,以背靠沙发的姿势——准确地说是半蹲的姿势毙命的。
之所以能维持这般不自然的状态,是因为绳子笔直地从沙发正前方,也就是钢制录像带架子顶上的钢管一直延伸至面家的脖子。在这条绳子的支撑下,他以半蹲的状态靠着沙发的背侧被勒毙。不知为何,他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这张被称为“巴乌塔(Bautta )”的面具,原本装饰在面家遗体正面的墙壁上,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火照的收藏品之一。在墙壁右手下方正好空出一个面具的位置,昨天应当并没有这样的空隙,询问了一下星影,他也是一样的意见。
“自杀……是吧?”
仙道就似想要仰仗母堂做出判断一般询问道。
“这么古怪的姿势,怎么可能是自杀啊!”
星影突然大叫一声,正想看看他是不是被面家之死所震惊到了,可他却不知何故显得很有活力。
“不对,以这种姿势自杀的例子并不是没有。”
虽说对星影的反应感到困惑不已,但我还是作出了反驳。
“怎么可能。”
“我在犯罪相关的纪实文学中读到过相同的事例。某人把绳子系在衣柜把手上的自缢身亡。据说遗体就是跪坐的姿势。警察一开始也以为是他杀,可验尸的结果表明,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有可能完成自杀的,因此最终被判定为自杀。”
“看这里的惨状,恐怕正是如此吧。”
仙道表示接受,可星影却恰恰相反——
“你傻吗……上吊得双脚悬空再勒住脖子啊,这样半坐着的状态,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脖子吊起来呢?”
“的确是这么回事。可实际上上吊跟脚着不着地并没有啥关系。”
对于我突然开腔说起了关西话,仙道和母堂似乎都吓了一跳,只是碍于现在这种特别的状况,故而未置一词。
“主要是脖子上绕着的绳索的负担致使气管堵塞。因此只要有相当于本人体重四分之一的牵引力,基本就能做到。”
后半部分我转向了母堂和仙道做了说明。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啊。”
本以为是在奚落,不过星影望向我的眼神,却好似恶作剧的共犯一般。话说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呢?
“像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就算他本人想站也站不起来,应该就是自杀吧。”
仙道如此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后,母堂即刻跟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问下,他自杀的动机又是什么?”
星影以挑衅口气看着他俩的脸,接着说道:
“既然已经逃进了避难所,好不容易获救了。干嘛还要特意去自杀呢?”
“这个……”
仙道摇了摇头。
“这我真不知道,或许面家先生精神状态比他的外表要糟糕很多吧。”
听了仙道的发言,母堂接着往下说道:
“像他这种擅长为人处世,且不与周围的人道长争短的类型,一定会在内心深处累积压力的。所以他比我们更悲观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虽然相当遗憾的是没人注意到这点。”
“喂喂。”
究竟为何如此开心呢?星影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躲进避难所才三天而已,就算是精神再脆弱的家伙,也不可能自杀吧?”
“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想要自杀的家伙,会去戴那种面具吗?”
“这不恰恰说明面家先生的内心相当不安定吗?”
“自杀的时候还开着电视,这也是内心不安定的证据吗?不管怎么说,这都很可疑啊。”
正如星影所言,打开录像室的门时,电视机是亮着的。当然画面上说明都没有显示,只有雪花点在上面肆虐。我之前在门口听到的奇怪声响,就是雪花点的白噪音。
“面家先生在自杀之前打开电视,不正是寄托最后的希望吗?或许里面会放映出什么画面,或许能借此知道外面的情况。他怀着这样的希望打开电视,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放不出来。”
“于是他就绝望地死去了吗?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你别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啥重要的事?”
“这间房的门是从里面上了门扣的吧?仅凭这点就足以成为他自杀的有力证据了。”
“也就是说……密室吗。”
在仙道说出“你别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的时候,恐怕星影已经明白他会说什么了。他一定是在等待有关面家死亡的话题会有这样的展开吧。
“这样的话,当然就有密室杀人的可能性了。”
就如同印证了我的推测一般,星影果然以快活的语调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密室?”
“杀人……?”
仙道和母堂就像是听到了完全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了非常困惑的表情。
“就是这样。门窗都上了锁——而且这里并没有窗户,就是在这种犯人根本不可能逃出室内的空间里杀了人哦。”
“别开玩笑了!”
仙道斥责着他。虽然并未大喊大叫,但我也不禁感受到了他惊人的魄力。
“是啊,这样玩弄别人的死亡是很不好的,明白了吗?”
母堂也教训着星影,虽然是以温和的口气,但也难掩心中的不快。
“我可没打算开玩笑哦。”
可他本人却未有丝毫胆怯的迹象——
“那边会写推理小说的三三老师,你怎么看?”
倒不如说把烫手山芋直接甩给我了。
仙道和母堂可在窥察着我的动向。像这种状况自杀也是可能的,虽说我的解释令人信服,但他俩迫切地想要更确实的证明。
“首先得想办法处理遗体吧。”
虽说绝不是想要逃避,但我还是如此作答。在异样的遗体前继续这样的讨论,不管怎么想都实在太过异常了。
“我先去拿下毯子。”
话音刚落我就走出了录像室,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卧室的小柜子里应该有备用的毛毯。
在往返于录像室和卧室之间的路上,我想起了曾是警察的父亲所写的一份记录。
记得是在他当上警察署长前的年轻时代,我读到了父亲在警察机关的内部杂志上所写的题为《我的新手时代》的稿件,里面记录了在这种难以置信的状况下发生的上吊事件。
当时负责拘留所监视工作的父亲发现了一个把脑袋盖在毛毯下面的拘留者,感觉很可疑,就上去调查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正用撕碎的衬衫搓成的绳子缠在脖子上,再将绳子的前端绕至身后拖到脚下,然后将其系在双脚脚踝上,企图利用伸腿的力量自杀。虽然便是有同处一室的人,但由于毛毯的妨碍,似乎未曾注意到。幸运的是发现得早,由于绳子绑得不太好,并没有压碎喉软骨,父亲用人工呼吸把他救了回来。虽说文章里写的是“上吊事件”,但在这种状况下并不是把脖子往上扯,而是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加力。如何堵住呼吸道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和这个例子相比,面家的方法成功率要高出许多。
话虽如此,正如星影所指出的那样,面家的死状有着不自然的地方也是不争的事实。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那个面具。当然如母堂所言确实也可以理解为那是面家精神状态不安定的表现。但另一方面,若是被谁有意戴上的话,又会怎样呢?
杀害面家的犯人,是谁?
但录像室唯一的门上却从内侧上了门扣。正如星影所言,那个房间处于密室状态。
那是密室杀人吗?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伪装成自杀吗?那样的话,现场的状况岂不是很不自然么?若真想要伪装成自己上吊自杀的话,就不会戴上那种面具了吧。
等我返回录像室,看到面家的遗体还是保持原样,又吃了一惊。听说我要去拿毯子的时候,我想这里余下的三人一定会把面具摘掉,然后把脖子上的绳子剪断,再让遗体平躺下来吧。但我显然是想多了,在遗体的一侧,仙道和母堂两人与星影正争执不下。
“先让他好好往生吧。”
我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激动。
“哎呀,真丢脸,竟然和年轻人一样头脑发热了……”
“真是太惭愧了。”
仙道和母堂慌忙解开了遗体身上的绳索。
星影却纹丝不动,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两人忙活。尽管如此,当我铺开毛毯,为了能让遗体平躺在上面,他还是帮了仙道一把。
“要放在哪……不对,应该说安置吧?”
“卧室已经满了,其他房间好像也不行,就只能让他在沙发上躺着了……”
母堂替含糊其辞的我接过了话:
“和图书室不一样,今后不会有人再去使用这个房间了,只有这里了吧。”
三位男性将裹着毛毯的面家遗体平放在沙发上,大概是从门口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明日香也终于来了。
包括星影在内的五人双手合十为他默祷,虽说大家都没有食欲,但是母堂说饭还是得好好吃,于是我们就迟点吃了早餐。
无论饭前还是饭后,对于星影提出的有关面家之死的讨论,仙道、母堂和明日香都坚定地表示拒绝,一定是担心他再次提起密室杀人的话题吧。
我表面上和他们仨意见一致,心中却是首鼠两端的态度。
今天早上在餐厅里看到除去面家外的成员们,那种违和感就似要死灰复燃,好像差一点就能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下午虽然都是各自行事,但除了星影之外,所有人都再次聚集到了餐厅里,这已成为了极其自然的行动了吧。
我将储藏室里的速溶咖啡冲泡了四个人的份,分发给了大家。考虑到饮用水,哪怕只是一杯咖啡,却也是奢侈至极。不过眼下确有奢侈一下的必要。之后再给星影冲一杯就行了。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在只有饮啜着咖啡声音的房间里,仙道首先开了口。
“是啊,用不了多久就会腐坏的。”
母堂也回应道。两人所说的问题自然是有关面家遗体的处理。
“虽然对面家先生很过意不去,但还得在毛毯上捆上绳子,为了尽量不让遗体暴露在空气中,还有必要把房间密封起来。”
“可这里虽然看不到什么画面,但毕竟有台电视啊。”
“那就把电视转移到别的房间,搬到图书室就可以了吧。”
“等会再看吧,不过由于天线的关系,这可能不大容易实现。”
在这四个人中,在那间录像室待得最久的我插了一句。
“要么把遗体搬到图书室,然后封锁图书室吧?”
母堂如此提议。
“要封闭图书室,那实在是……”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仙道和明日香诉说着图书室的必要性。
“那要选哪个呢?”
母堂提出了两个选项——
“虽然电视还不能看,但之后搞不好也能派上用场。图书室的书虽没什么特别的用处,但或许对我们在避难所内的生活有所裨益。”
明日香就像在寻求确认一样看着仙道和我说:
“电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画面。即使电视台已经到了能对外发送影像的状态,我们也不知道那台电视究竟能不能收得到。”
“选择电视确实是赌博啊。”
“反正也有电脑。”
“是啊,话虽如此,但获取信息的手段哪怕多一个也是好的,这也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说得也是。”
仙道和我一应一答。
“可是……”
明日香发出了不安的声音,仙道对此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书对我们今后的生活有多么重要,这也是很明白的事……哎。”
“将自己喜欢的书先搬出去怎么样?”
对于并不怎么喜欢看书的母堂的提案,我们三个人沉默不语。
“其实也有活动场所的问题呢。”
对于我指出的新问题,母堂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就是说食品储藏室,盥洗室兼淋浴室,机械室等地方一般有事才会进去。另一方面,各自的卧室、这间厨房兼餐厅,还有图书室和录像室都是休息用的地方。要是将遗体转移到图书室再密封起来的话,应该也没人会在录像室休息了吧。这样休息的地方就只剩各自的卧室及餐厅了。”
“原来如此,那绝不会给今后的生活带来正面的影响。”
母堂理解似的应了一句,这时陷入沉思中的仙道说道:
“这样如何?面家的遗体还是安置在录像室里,然后在将房间密封的基础上,看时机再进去确认电视是否能正常播放。”
“每次确认电视机时,都要打开密封的房间吗?”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不用那么频繁地进去确认吧。”
“那以怎样的频率呢?”
“唔,三天一次怎样……”
仙道看了我一眼,随口应道。但那样的程度真的没问题吗?说实在我也没有自信,也没有任何判断标准,这都是不言自明的事吧。
“房间的密封要怎么做呢?”
明日香提出了一个朴素的疑问。
“得先堵住斧子在门上开出的洞,但合适的板材应该不大好找吧。”
虽说有一套工具,但最要紧的材料却怎么也想不出能用什么东西代替。
“卧室里小柜子的抽屉怎么样?把它拆掉再利用起来……可以吗?”
“哦哦。真是个好主意啊,真不错呢。”
“果然还是年轻人有办法啊。”
“可以啊,就这么办吧。”
明日香做出了貌似没什么自信的发言,但顿时引来了我们三个的交口称赞。
“对了,堵上门后又该怎么办?那个房间只能从里面上锁吧。”
母堂微微歪着头问道。
“只能用钉子了吧,幸好门是木制的。”
我刚一开口,仙道就委婉地插话道:
“不不,虽说是把房间密封起来,但主要目的是不让遗体的腐臭味泄露出去。所以只要能堵住门上的洞,也就没有必要把门钉上了。”
“啊,也是。”
“而且要去确认电视的话,还是这样比较方便吧。”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封住啊。”
对于母堂突然流露出来的喃喃自语,明日香也随即点头赞同。
“那么,虽然不会把门从上到下都钉起来,但也会封闭到没法轻易打开的程度,怎么样?”
三人都同意了我的意见。
就这样决定了吧——我做出这样的姿态离开了座位——但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今天晚饭后应该可以吧,总之应该讨论一下面家先生死亡的事。”
母堂说出了出乎意料的台词。
“并非关乎原因和方法,而是自杀本身。今后我们要互相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所以——”
似乎她是为了别再有人步面家的后尘。
“我明白了。”
本想如此回应一下然后离开房间,可这次又被仙道叫住了,真是令人困扰。
“我也来帮忙吧。”
“……不了,得先去确认一下门上洞的大小…….嗯,需要预先准备一下…….所以不要紧的。”
虽说听起来是有些勉强的借口,但这也没办法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独自过去。
在仙道说下一句话以前,我就出了房间,然后朝录像室迈出了脚步。
在把那个房间封上之前,我打算仔细调查一下室内,在面对面家的遗体时,我并未帮仙道母堂抑或是星影那边说过一句话。但老实说,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星影的观点。我觉得虽说没法断定为密室杀人,但简单地断言成自杀还是有些问题的。
录像室里果然有星影,他就在门边上,不停地重复着弯腰和起身的动作。
“名侦探终于登场了呀。”
单从话语上说,他似乎是在奚落我,但对于我的出现,他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也就你这样的才会去玩侦探游戏吧。”
不可思议的是,昨天的隔阂似已消失无踪,我轻松地回应着他。
“你也太过分了吧。不过说的也是呢。”
星影在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之后——
“话说回来,三津田先生真的认为他是自杀吗?”
“怎么说呢。”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边环视着周围一边进了房间。与破门而入那会不同的是,被毯子包裹着的面家遗体平躺在沙发上。从录像带架子上延伸出去的绳子被剪断后就这样悬在上面。而面家带着的面具当时则被我不假思索地塞进了电视机顶端所设置的录像机和架子之间的缝隙里。电视机的电源已经被切断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电视机还是很大的。是多少寸的呢?总之看起来是相当大的平板电视,在录像带的旁边留有放置DVD和LD的空间。只是如前所述,那里上下左右都被密密麻麻的录像带和DVD光盘填满了。
从录像机的上面拿起面具,我走向对面的墙壁,转移至装饰着诸多面具的墙壁前面。躺在沙发上的那一大团毛毯,无论如何都会进入视野,我也只能尽量无视……
“你不觉得假如真是自杀,绝不会戴着这么奇怪的面具吧?”
星影走到了我的边上,发表了与先前相同的意见。
“就如母堂说的那样,这个面具兴许表现了面家精神上的不安定吧。”
“简直强词夺理啊,马上就要去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找副面具给自己戴上呢?”
“天晓得,我想他的动机或许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死亡的脸孔吧。”
“…………”
虽然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满,但似乎也没法反驳。
“只是……”
不过当我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的表情瞬间明快起来。
“只是什么?”
“且不论理由为何,他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个巴乌塔的面具呢?这一部分还存有疑问。”
看着满脸懵懂的星影,我指了指眼前墙壁的右下角的位置。
“那个面具原本是挂在这的,那么,为何面家要特地选了挂在不起眼的边角上的面具呢?要是哪个面具都行的话,一般都会到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拿吧。也就是说是在自己视线以内的那一部分位置。”
面家只比我矮半个头,也就是说,他和我望向墙壁的视野范围并无太大不同。
“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明明有那么多更富装饰性的面具,与通体白色的巴乌塔面具完全不同。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面具呢?”
“是呀,很可疑吧。”
星影一下子来劲了。
“果然根本就不是面家选的嘛。肯定是有人从墙上取下了那副面具盖在了他的脸上。”
“到底是谁暂且不论——”
我一面递出面具,一面说道:
“那么,那人选择这个面具的理由又是什么?”
无论是面家自己选的,还是有人给面家戴上的,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一时间,他的视线在那副面具和我的脸之间来回移动——
“搞不懂啦。”
他就这样轻易地投降了。
“你搞啥啊?你是在压根没有任何想法的情况下,对面家的自杀提出异议的吗?”
我忍不住关西腔全开地怼了过去。
“我又不是凶手,我知道个鬼啊。”
星影索性将错就错,但很快又做出了得意的样子。
“我是不知道为啥会选这个面具,但却知道为什么要戴面具。”
“哦豁。”
本意是奚落,可传到他耳朵里却像是在表示佩服,于是他便煞有介事地往下说道:
“那是为了装饰尸体嘛。”
“装饰?”
“是啊,戴上面具,导演了那么一出诡异的上吊场面,还把房间变成了密室,全都是对尸体的装饰。”
“那么任由电视打开也是为了这个?”
“电视……喔喔,是啊。”
他貌似并没想到这条。
“到底是为了啥?”
“所以说是为了装饰嘛。”
“我的意思是,这究竟是出于何种理由,才有必要做出这样的装饰呢?”
“这个嘛,肯定是为了演绎有意义的死亡嘛。”
星影炫耀似的挺起了胸膛。
“或许正如大妈所说的那样,面家的精神崩溃了,于是便想到了自杀。既然这样,不就可以这么想吗?犯人知道这件事就帮了他一把,比起单纯的自杀,犯人更想演绎一下面家的死亡。与其被关在这种地方凄惨地死去。他是要演绎更有意义的死亡——”
“够了,我知道了。”
原本愉快的陈述被我硬生生打断了,他脸上浮现出不快的神色。
尽管如此,他还是闭上了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这让我很是惊讶。
“目前还不能否定你说的解释。”
“是吗?”
星影单纯地感到高兴。
“我个人以为,即使有人注意到了面家先生想要自杀的冲动,也不会有人出来帮忙的。但说到底,这作为一种解释,也还是有可能的吧。”
“你这不就是否定吗?”
我再一次无视了他的不满,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有关面具的选择,依旧留有谜题。
“这个面具有那么重要吗?”
他一边频频看向巴乌塔面具一边发问。
“确实威尼斯狂欢节的面具几乎没有意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什么面具都行吧。那就只有戴上面具这一行为才有意义么?”
“如果哪边都行,那就像刚才说的,一般会去拿视野范围内最显眼的面具吧。特地选了墙脚下的面具,这么想都不自然吧。”
“唔,嘛,是啊……”
虽然随口应付着,但星影还是继续追问道:
“那个面具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
“这是威尼斯最正统的面具,也是很久以前就广受欢迎的,有最流行的巴乌塔面具之称,但我认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面家所戴的面具并不能完全遮住整张脸。通常是与头巾并用,从额头覆盖至嘴角的面具。从以风流才子著称的贾科莫·卡萨诺瓦①生活的时代就开始通行。原本是为了让身份高贵的贵族在不暴露真实面貌的情况下暗中参与狂欢,其实是注重实用性的面具。
由于首要的要求是不至引人注目,因此与其他华丽的面具相比,这种面具朴实无华,缺乏装饰性。只在嘴角部分翘起的设计为的是方便饮食。可以说,在狂欢节所用的面具中,是少有的那种优先考虑实用性的存在。
在解释了一番有关巴乌塔面具的事后——
“面家为什么偏偏戴着这样的面具呢?”
与其说是在问星影,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
“难不成是跟面家这个姓的‘面’字有关?”
他又朝我抛出一句不可理喻的蠢话。
“别傻了吧唧的。”
能即刻回敬也算是关西腔的一大作用吧。
“我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你,你是当真以为面家先生的死不是自杀吧?”
我一本正经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自杀的话,那就是他杀了。也就是说在这间避难所内生活着的人中,有一个是杀害面家的犯人。你是认真的吗?还只是想玩打发时间的侦探游戏呢?”
他对于“打发时间的侦探游戏”这一表达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一脸认真地表示了接受。
星影低头沉吟了一会。
“可能有点……兴奋过头了吧。”
半晌,他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大家都很烦我,所以就想以面家的死为契机……该怎么说呢,我是想能不能变得融洽一点。”
他向我袒露心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单单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就已经令我目瞪口呆了。
“也就是说,你以为会有面家之死这一共同话题吗?”
“会是那样吗?”
在一对一的交流中,姑且不论措辞,我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坏人。主要是其性格不适合集体生活吧。
“只是——”
他蓦地抬起头来,眼里露出严肃的神色。
“看到这个房间的状态,我就感觉是可以简单地归结为自杀,这也是事实。但若把面家的死当作自杀处理,就这样掩饰起来,总觉得会无法挽回。”
我们无论是在心理上或是物理上,都想极力掩盖面家的死亡。我正是出于这种顾虑,才打算调查这个房间。但肯定是赞成将其掩饰起来的。也就是说,虽有程度上有差异,但我的想法本质上与星影并无二致。
“没错啊。”
我将与仙道他们商量以后决定把这个房间密封起来的结果,以及其中的理由一并传达给星影。从他老老实实倾听的样子来看,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再把面家的死当作他杀的念头。
“既然大家都这么决定了,又是多数表决的结果,那也没办法了。”
的确我们事先定下了少数服从多数的规矩,但以此为前提,也定下了全体人员必须参与讨论的原则。如果是以前的星影肯定会立刻提出异议,但如今他却对此未置一词。
根据母堂的提议,大家将于晚餐后讨论有关面家的死。要是能妥善传达此刻星影的心情的话,那让大家齐心合力也并非难事。虽说有些对不住面家,但以他的死亡为切入点,令我感觉避难所内的人际关系似乎会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实话说,不管如何掩饰,对于面家之死的模棱两可还会持续下去的吧。但幸运的是,这个房间是从屋内被扣上了门扣。因此,即使多少有些不自然,将其认作自杀也是极其自然的反应。认定上了锁的房间等于密室杀人的房间,不是相当偏颇的想法吗?
“回去吧。”
我催促着星影,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这才注意到录像机的电源没关。
“你放过录像带了吗?”
“没呀,我碰都没碰。”
也就是说,当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这台机器就和电视机一样,处于电源接通的状态。可我们都没注意到这个。
感觉胸口一阵急遽的跳动,我摁下了“出仓”的按钮。嗡嗡的机械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接着随着咔嚓一声,一盘录像带吐了出来。
面家并不是为了获取外界的信息而打开电视,他是为了看这盘录像才开电视的。
《天真的恶魔的八个玩具(恶魔五人组 ,Devil Times Five,1974》——
这是在磁带仓的出仓口上看到的录像的标题。
在将死之前,他还特地看了这个吗……
偏偏是这种烂得不行的恐怖片。
看来,面家的死,大概真的并不仅仅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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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Giacomo Girolamo Casanova(1725~1798),极富传奇色彩的意大利冒险家、作家、被称为“追寻女色的风流才子”,18世纪享誉欧洲的大情圣。生于意大利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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