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审判
我很困。但是我还不能睡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我还要看书,还有很多书等着我看。我刚刚正在看《七个被绞死的人》。真是庆幸,我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参加刺杀部长的革命活动,也不是原始人般的乡下人,在富裕的农场主家,也就是他的雇主家中,突然拿起刀打劫、伺机强奸女主人。我要面对的是我个人的问题,虽然同样事关重大,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我还活得好好的。我中午吃了土豆,搭配速溶咖啡。《火星救援》中,马特达蒙饰演的男主角在火星上吃了一年多的土豆。我昨晚刚看完这部电影。我还可以欣赏电影。 今天电影院复工了。也许我可以将去电影院看一部电影的想法提上日程了。看电影是一种极其便捷的脱离当下的方式。电影里另一种或者许多种不同的生活,将向你扑面而来,令你忘了自己的生活,或者,令你开始用不同的视野审视起自己的生活,或者,仅仅是获得了情感上地触动,或者,你开始意识到生活的广阔,世界的纷繁、精彩…… 你看,我再次忘记了自己当下那糟透的处境。我居然开始憧憬去看电影…… 我不该轻佻,该怀着参加葬礼般的心境,拧着眉、抿着嘴,肃穆、哀凄,像是被圈圈黑乎乎冰冷冷的死水围困住。我已经决定埋葬过往人生了,将过往人生一股脑打包起来,然后,闭上眼睛,再怀着赤诚、坚韧的心,重新去翻检、审视……类似于,盖棺定论…… 我将接受审判。主席台上的法官原本该是全能的上帝,只是“上帝死了”,况且,我从未皈依或者匍匐在上帝脚下。我脚下的土壤,也很难找到关于上帝的踪影。我是彻头彻尾的无信仰者。不过,若真有上帝,我愿受他的审判。全能的他也许能给我公正,甚至可以为我抹掉内心的空无…… 只是,从始至终在我人生里缺席的上帝,在我此刻的内心里,他将难以显现。我已经失却了虔诚。我有的是贪婪。我渴慕着发家致富,渴慕着虚名,我追求着虚幻的性爱…… 于是,我不得不自己扮演起审判的主法官,披上道袍,正襟危坐,望着站在审判席上的自己:瘦弱,面颊凹陷,目光涣散,不再澄澈,不再年轻的男人。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担负起自己的人生。你现在可曾悔恨。主法官说。 我后悔,我极其的后悔,我的人生自此,全是在虚度着,可是,在我自此的人生中,从未有人或者有某个坚定的东西指引着我,将我带往平和、幸福。我现在不仅仅失去了一切,那些亲情、爱情和友情,我的内心也陷入了一团混沌之中,而且,多数时候,我表现出来的是淡漠。说来奇怪,我的心其实并未完全枯寂、泯灭,我仍然会被触动,我看到文章或者书中某些描写,仍抑制不住,差点要流泪了。但是,那种时刻,除了感到世间的广大之外,人的不易之外,还有不真实。因此,存在着两种现实,存在着两个“我”。一种现实是真实的,其中的我淡漠,一种现实是不真实的,虽然不少人的生活仍旧无望、凄苦,但里面的人们饱含着爱,没有倾轧,没有欺辱,没有溜须拍马,没有只为上崇拜强权,没有压迫……其中的我同样饱含着爱,我恨不得爱其中的每一个人,同他们拥抱一团,同他们畅谈,同他们一起劳作……上一次,我差点流泪,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我看到一篇文章中写到一对母女,她们遭受了家暴,她们躲避在图书馆内,图书馆的馆员(其中一名叫王艳君)善意地对待她们,还给她们买一些吃,一天,那名小女孩不知哪里得到了两块奶黄包,她把其中一块放在服务台就跑了……人性,太人性的……我时常想起发了疯或者可能已经发了疯的尼采,在路边见到马夫病态地、也是变态地抽打一匹马,他上前抱住马痛哭。他那时是从马的遭际上想见到了整个人类的命运,于是痛哭?……说起这些,只是因为我偶尔想着,不真实的现实似乎离我很远,我只能在文字或者影像中找寻。而在真实的现实中,也许就在我身边同样有着令人动心的人性在闪耀着,可是,在真实的现实中,我已经是个淡漠的人了,我已经看不到人性闪耀了。所以,我是否分裂了,在两个我之间存在着泾渭分明的界限,一堵密实的墙阻隔着他们。 文字,文字带来的悸动可以慢慢溶解了那一堵墙。可是,真实的现实,它的现实就在于,犹如一座冻库,吹出一股股冷冰冰寒气冻透了那一丝丝悸动。存有一丝丝悸动就将在其中不能很好地存活着,因为你怎么能在那样的现实中不被内心的折磨、撕扯肢解了呢,怎么能在那样的现实不变得麻木,乃至于不得不闭关起了心。 我在狡辩吗。 我在推卸自己不负责任吗。 我这是要给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寻找借口吗。 我的责任确确实实在于没有坚定的坚信某个人或某个东西,让它支撑起我糟透的生活。 这需要回到更深的地方。 在那里,一个年轻人接触到了解构主义,他试图消解掉一切意义。他还学了些心理分析的皮毛……爱情,就像一张待破解的密码图,他用一行行游戏文字拆解了其中的心灵悸动。他想要继承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进行的工作…… 他是个逃避自我和真实的拿来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