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失恋那么痛苦
“没有人能从爱情里活着出来”,大约有95%的人曾经抛弃过爱他的人或者被他爱的人抛弃过。对每一个人来说,失恋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很多人深陷失恋阴影,异常痛苦,心痛气窒、胃肠纠结、颓废消沉,而又感觉无人可诉,无人理解,如果能明白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背后有着科学合理的解释,也许就会得到些许安抚,为后续理性的面对和解决感情问题奠定基础。本文只讨论失恋的神经生物机理,不涉及对策方法。
人类是一种被造物主预设为繁衍后代、子孙延绵的物种,为完成繁殖这个核心任务我们演化出来的三种脑组织和驱动力:
1) 性驱力(lust):W.H.Auden称之为:“不能忍受的神经性冲动”。该驱动力迫使我们不再宅在家里,而是走进人群去寻找、竞争甚至掠夺到满意的性伴侣。
2) 浪漫爱情 (romantic love):“天地顿然失了颜色,唯留她一人闪耀夺目”,该机制使人专注于与同一伴侣的关系,储备交配的能量,等待着交配的时机。
3) 依赖 (attachment):“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该机制能够与伴侣彼此扶持和依赖,相互忠诚,共同完成抚育后代的任务。
这三种脑驱力可以彼此独立,但也常相伴作用。比如,不管你的性伴侣是谁,随着性高潮,大脑会释放多巴胺、催产素和后叶加压素,多巴胺和浪漫爱情紧密相联,“后叶催产素”和“后叶加压素” 这些都是与“依赖”相关的激素。所以如果你只想滚床单,并不想谈恋爱,就要注意了,因为理论上你还是有可能会爱上跟你一起滚床单的人。

1. 我为什么忘不掉他?
三种驱动力中,浪漫爱情是最强劲有力的,是位于我们心灵最深处的悸动、渴望,远比性冲动要强大的多的动机。

美国科罗拉多大学体质人类学博士,罗格斯大学教授海伦·菲舍Helen Fisher曾经做过一项关于恋爱人群的神经反应研究。她和她的同事招募了32名正在恋爱中的志愿者,利用fMRI扫描这些人的大脑。在这32人中,有17名在热恋中,有15人是处于失恋或者即将失恋状态。实验结果发现,当给这些失恋志愿者呈现他们心上人的照片时,他们的大脑某些区域会表现出激活的状态,在fMRI的影像图片上会显示出明显的颜色。
其中一个是腹侧背盖区(Ventral Tegmental Areal, VTA)位于大脑底部的一块微小的区域,该区活跃的ApEn细胞制造了多巴胺,并经由通道将它分散到前额皮层。VTA是大脑奖励系统的一部分,它运作在潜意识中,也不受情绪控制。
多巴胺是通过奖励预测误差(reward prediction error)起作用的,它关系到欲求、动机、专注和渴望。不仅是爱情,当你对巧克力、烟、酒、可卡因等上瘾,或者期望上重点中学,渴望获得升职时VTA脑区也会活跃起来。区别是,爱情会让你更上瘾。爱萦绕于心,占据着你的全部注意力,让你痴让你狂,让你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你无法控制你的意识,他(她)的身影盘踞在你的脑中,驱散不去。这个过程与多巴胺的释放和变化密切相关。与恋人的呢喃私语、相互拥抱、深情凝视、开怀大笑,等诸多美好,在恋人和多巴胺奖赏系统之间建立了强的链接,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声就会分泌唾液一样,一想起恋人,你就温暖幸福,兴奋渴望。

当失恋时,这种炽热并不会消失,VTA区反而更加活跃,这种想要得到得不到的动机反而更加强烈。于是就产生了极不愉快的戒断反应,就像毒品上瘾者戒毒的过程一样。爱人的离去反而让我们更难忘,更渴望,更思念。
还有一块活跃的区域位于下丘脑,负责释放催产素,这是就是上述的第三个驱动力——深度依赖的发生中心。他走了,但对他的眷恋依旧。“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难抑的深情却没有了投影的对象,多么让人心碎!
这很好的阐释了失恋的人,尤其是被抛弃的人为什么久久难以走出伤痛,难以忘怀解脱,因为她迤逦而去,头都没回,你独留斜阳,不仅失落孤凄,而且爱意更深,眷念更重,思念更为刻骨。
2. 为什么我控制不住想求复合
失恋时,大脑计算得失和控制冒险的脑区——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也变得活跃起来。
失去爱人是一种巨大的风险警报,失恋的志愿者躺在核磁共振仪中,对着昔日爱人的灿烂笑容的照片,开始不停地想,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天啊,我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我得做些什么来挽回他!我不能失去他!
所以大脑的计算得失和奖赏系统联手,让失意的人有了更大意念、决心和行动力去把失去追回来(或者寻找其他奖赏,比如酒吧买醉、一根接一根抽烟、发生一夜情等)。
这驱动人们去采取行动来修复关系。由此,失恋的人不必为求复合的失态而惭愧,因为这些行为已经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基因和脑回路里了。如果恋爱关系是因为误会、一方非原则性的错误等原因而终止的,恋人们就会因为该机制的正常运作而继续相爱,不会因为放不下面子和沟通不畅而误终身。
当然,求复合时举止得体是可以后天习得的,而伤害他人和自己的非理性不安全行为是需要杜绝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3. 为什么我连呼吸都是痛的?
在失恋中我们经历的窒息、心痛、胸闷、无食欲等症状都是真实存在的。人遇到重大情感打击时,交感神经会分泌大量的心肌肾上腺素诱发心脏和血管的剧烈收缩,引起短暂的心肌缺氧,从而产生缺氧性疼痛。
大脑负责控制情绪反应的一部分叫前扣带皮层,在我们情绪压力增加时变得更加活跃,刺激迷走神经(主要支配胸、腹部的器官),致使心率减慢,血压降低,呼吸困难。Berman等人(2011)的研究发现,当遭遇分手时,大脑中控制肢体疼痛的区域也变得十分活跃。

o 4. 小结
爱情是人类心灵最深处的渴望,它拥有成瘾的所有特征,你专注于他(她),执念于他(她),心迷神驰,不顾一切只为赢得他(她)的爱。所以如果你失恋了,你痛哭、悲愤、茶饭不思,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宅在家里自卑自怜自哀,想尽方法去复合(当然事后你可能会希望你能做的更优雅些)……无论怎么做,这些都不用来羞愧,只要不去自伤和伤害他人,因为你在戒断这世界最毒的毒品之一——爱情。
参考文献:
Schultz, W., Dayan, P., & Montague, P. R. (1997). A neural substrate of prediction and reward. Science, 275(5306), 1593-1599.
Helen Fisher. The brain in love. https://www.ted.com/talks/helen_fisher_studies_the_brain_in_love/transcript
Berman, M. G., Nee, D. E., Casement, M., Kim, H. S., Deldin, P., Kross, E. et al. (2011). Neural and Behavioral Effects of Interference Resolution in Depression and Rumination. Cognitive, Affective, & Behavioral Neuroscience, 11, 85-96. http://dx.doi.org/10.3758/s13415-010-0014-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