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与做饭的人(一)
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饭,有些饭好吃得入口难忘,有些饭难吃得入口更难忘。吃得饭多了也能从做好的饭菜中,感受到做饭的人是个什么样。有时候我甚至能从一盘菜中大概猜出这个人的性格。
从家里人说起吧,从小到大在姥姥家吃得最多,也最喜欢姥姥做菜的味道。姥姥、姥爷都是兰州人,做出来的饭也带有强烈的西北味儿,有些调料是姥姥做饭必需要放的,比如辣椒,花椒粉,五香粉,孜然。但是她总能把这几种调料搭配的很和谐,不会出现有一种或者两种特别突兀的感觉。
整个饭菜的口感跟姥姥这个人的性格有些相似,传统,不张扬,信奉踏实过日子,对人生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这可能也是他们这一代的特点。反映在做菜中就是,用料绝对足,刀功虽然粗糙,但是菜都能入味,经常用一些“万能”蔬菜,比如土豆,西红柿,茄子,青椒。
姥姥家里吃肉也是一绝,小时候也只有到姥姥家才会吃到,腊羊肉,腊牛肉,邦邦肉(熏猪大肠)这样的硬菜,记忆中我吃到过最好吃得羊肉是兰州亲戚带来的羊后腿,姥姥仅仅用了一些萝卜,生姜,蒜和羊腿炖在一起,出锅装盘再撒上一把盐,我再也没吃过比那还好吃的清炖羊肉。
姥姥做的饭总能让我回味再回味,我到现在都能回想起莲花白炒土豆丝,就一口米饭的时候,土豆入口的软绵,和莲花白的香脆。
作为一个西北人当然少不了面食,姥姥能做出各式各样的面,臊子面,扁豆面,拉条子,炒面片,麦饭。用的蔬菜和调料不过还是那几种,但每一种面经过的工序不一样,呈现出的味道自然都能让人牢牢记住,以至于一进家门,闻到那个味道我就知道姥姥今天做的是拉条子还是臊子面。
姥姥对牛奶也是十分的执着,即使现在糖尿病,连走路都不利索,但是每天早上必须喝一包牛奶,光喝牛奶还不行,好要把馒头掰成块泡进牛奶里面,这样吃馒头的时候就有了牛奶醇厚的香味,这道美食被姥姥叫做——奶子泡馍。
我小时候第一次吃的时候,真的是被这种味道惊艳到了。醪糟搭牛奶也是姥姥经常吃的早餐,醪糟的酸甜和奶香味的混合,吃完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总之姥姥做的饭就像她本人一样让人觉得实在,包容,虽然没有很特别,但是你发现吃完后的回味却很多。
姨夫做的饭正好和姥姥相反。姨夫喜欢做饭,可能是因为姨妈不会做饭。我就记得小时候跟着姨妈逛街,到了晚饭点她把我和表哥带到一个西瓜摊要了半个西瓜,然后在旁边的打馍店买了几个干馍,往桌上一摆,说“吃吧...”。我记得那次吃完后肚子胀痛,没过多久就把瓜和馍一起吐了出来。这是我和姨妈一起吃过饭的最糟糕记忆,以至于一提起姨妈要请我吃饭,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段不好的经历。
姨妈是对吃什么完全不在意的人,家里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姨夫身上。姨夫倒是挺喜欢做饭尤其是别人去他家里做客,总是看见姨夫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的身影。他也喜欢给别人“炫耀”他做菜的一些经验。但是姨夫做的菜总是给人留不下记忆,说得直白点就是没有让人想要回味的意愿。
倒不是说他做饭难吃,而是说他炒的菜像他本人的性格一样稍稍有些“分裂”。明明是一盘菜,却各是各的味道,要么就是有的菜酱油放多了,或是因为哪种料缺少了让整盘菜都失去和谐。吃过姨夫做过的几次菜,我就习惯了他的这种“不稳定发挥”。
后来观察了几次他做饭的过程我终于理解了为啥姨夫做出来的菜是这种味道。有一次因为表哥被堵在路上,可能要晚一点到,这话被在厨房做饭的姨夫听到了。他先是脸色一沉,眼睛瞪大,拿起刀开始拍蒜,一边拍嘴里一边狗R的,TMD骂着,说表哥没眼色不守时。炒菜锅里的油烧热的时候,姨夫把拍完的蒜直接撂进锅里,嘴上咬牙切齿地骂着,手上暴躁地炒着。不知骂了多少句,终于那道菜上桌了。菜里的蒜一面烧焦了,盘子里的其它菜跟蒜瓣的状态相差无几——一面是焦的,另一面完全吃不出味道。
即便这样,姨夫还有一道全家人公认的做的最好的一道菜——油泼辣子。毕竟,姨夫有跟辣椒一样的火爆的脾气。
尤其是喝了几两酒后,你完全捉摸不透他下一刻的行为,你不知道哪一句玩笑话会把他惹毛。惹毛后你不知道他下一刻又会开始对谁骂TMD,狗R的...姨夫的性格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又处在那段时期,所以姨夫从小缺爱,虽然大学毕业但在单位又没有被重用,情绪的表达成了他的一大问题。在工作的单位大家知道姨夫脾气火爆,没人敢惹,这导致他朋友越来越少,因为对他说真话伤到他自尊心的朋友都被他骂跑了。
姨夫做菜还会产生一些奇思妙想,比如端上来一盘菜是清蒸三文鱼但配的是酱油芥末沾料,或者今天这顿饭的每道菜里都有各种不同的豆腐干。总之姨夫做的菜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或者整合不到一块儿。
有趣的是有一次我姥姥交流做饭,当我说起姨夫做的饭时,姥姥居然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姥姥的原话说:“他炒的菜总有哪里不对劲儿,反正不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