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误算的酷儿政治(0)
民主误算的酷儿政治
Samuel A. Chambers
[摘要] 本文运用了雅克·朗西埃对政治的思考。尤其是他对治安和政治的区分。我的写作目的在于坚持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身份政治与关系性(relationality)的酷儿政治之间的区别。我认为,朗西埃的民主"误算"概念可以被理解为是对民主的酷儿化,正如朗西埃拒绝将“无分者之分”还原成被边缘化或被排斥,由此产生了一种酷儿政治。本文开篇首先解读了有名的"酷儿国"歌谣,并将其与朗西埃对“错误”的理解联系起来,之后将两者结合,以讨论朱迪思·巴特勒对“不可理解性”的认识同朗西埃对“民主误算”的概念间的并行之处。在此基础上,我得出结论,朗西埃的民主误算是一种酷儿性的算数形式和一种酷儿性的政治形式。
我将其称为对不算数者的算入,也就是无分者之分。有人把它理解成被排斥者的那一部分。Rancière, ‘Misadventures of Critical Thinking’ (2008: 15)
酷儿理论和酷儿政治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老套?对这两个历史还不到二十年的实体来说,似乎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但我在本文的开头提出这个问题,因为我担心我在这里的论点可能会被批判性地解释为对一套立场、关系和分析性区分的坚持,而许多人认为这些立场、关系和分析性区分早已被"超克"了。当然,酷儿从一开始就在超克自身:在一篇较早的我们现在认为里面蕴含了酷儿理论的"历史"的文章中——这篇文章悖论性地将"酷儿理论"作为一个术语和概念实体化——Lauren Berlant和Michael Warner提出,酷儿是一种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尚(Berlant and Warner, 1995)。当然,今天,酷儿不仅仅在部分学术界和活动家群体中"热门"(Berlant和Warner多年前就如此描述过了),它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主流。它不仅出现在电视节目的标题中,而且还出现在学术界可以想象到的任何地方。事实上,我们看到一篇标题有"酷儿"的学术论文时,完全不该期待里面会有任何同Sedgwick、Warner或Butler所讨论的酷儿理论相类似的东西;也不该期待里面会讨论酷儿政治或行动。
我可能越看越显得老套,但我还是要摊牌。在这篇文章中,我希望做的不仅仅是维持, 我希望做的不仅仅是维持,更要坚持,坚持同性恋身份同反规范的酷儿关系之间的区别。Noreen Giffney简明扼要且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女同性恋和男同性恋研究并不等于酷儿理论”(Giffney, 2004: 73)。然而,我们发现,如今除了有将女同性恋和男同性恋错误地等同于酷儿的持续倾向外,又有了一种新趋势,即把酷儿纳入LGBT身份中,也就是把它字面上加进去。我拒绝接受用LGBTQ(更不用说LGBTQQ)作为一个统称,来描述任何/每一个要么在当下要么以后可能不是个异性恋者的人的身份,因为这是一个相当畸形的建构[1]。这意味着,我从根本上背离那种近年来似乎以含蓄而微妙的方式逐渐流行的观念。即关于"酷儿"是一个包容性的术语——酷儿代表的是对一切可能将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跨性别和易性个体、双性恋男女以及所有对自己的性取向不确定的人区分开的克服。酷儿已经同“etc、等等”划上了等号,出现在女性主义的分析中,只要其作者尽力避免把任何其他人遗漏在外[2]——她们通常还停留在第二波的认识论框架内,仍在忠实于并预设了女性经验的某种普遍性。 然而,我认为,酷儿并没有也不应该为包容任何人/每个人的企图代言。
[1] 当前工作的突出范例,见Carolyn Dinshaw (2006) ‘The History of GLQ, Volume 1: LGBTQ Studies, Censorship, and Other Transnational Problems,’ GLQ 12.1: 5–26. 我引用Dinshaw并不是要将其作为批判审视的对象, 而只是将其视为对LGBTQ的规范性运用的一个陈腐的例子。有的人可能不知道 LGBTQQ代表‘Lesbian, Gay, Bisexual, Transgender, Queer, and Questioning.’ 尽管这一延展后的缩称还没有在同性恋研究的学院文论中出现频繁,它却越来越受到同性恋支持团体的欢迎。比如,在2009年1月22日的时候,你上谷歌搜索‘lgbtqq’,显示有8780次点击,相比之下‘lgbtq’48 3000,‘lgbt’1070 0000。Kathryn Trevenen促使我思考这个缩称的问题 (Trevenen, 2009)。
[2] “女性主义者,等等”这类话出现在90年代的各种作品中,但似乎在“交叉性”理论中最为突出,它提出了性别和性别压迫同种族、性态、阶级、种族、国族等领域的“交叉”。(见Collins, 1990, 1992, 2000)。我不相信 "女性主义者,等等"是我独创的——用这个短语来识别和批评这类方法的认识论的话,是我独创的——但我同别人合作寻找原始资料,却一无所获。
我自认为我在这里运用"酷儿"的方式同90年代初的那些思想家的论点是一致的,ta们现在常被视为酷儿理论的"典范"(de Lauretis, Halperin加上我们前面提到过的那几位)。我这样做,并不仅仅是拒斥"酷儿"代表了一种包容性的政治的观点。不仅如此,我想说的是,酷儿政治既认同包容的不可能性,又始终忠实于这一不可能性。用直白的话来说:LGBT政治是一种包容不同性别和性存在范畴的政治;酷儿政治则是对性别和性存在的主导性的软弱规范的挑战和抵抗。[3]这并不意味着LGBT政治的目的和目标不会同酷儿政治的目的和目标交叉、重叠和交织。然而,它事实上意味着,我们不能使酷儿理论和政治沦于LGBT政治和以身份政治为基础的自由主义政治理论的框架中。这意味着,必须拒绝使用LGBTQ这个缩略语,这不是武断或迂腐的,而是恰恰因为这个缩略语想要削弱酷儿理论和酷儿行动。
[3] 事实上,LGBT确实需要“等等”,“酷儿”近来就被拉来代表这个“等等”——它需要变成这个吃相难看的LGBTQ,来实现包容所有人的统战目标。
为了证明这种特殊的酷儿理论和政治方法的合理性,我在本文中试图在朗西埃的思想中映射出一些酷儿维度,尽管朗西埃无论是现在甚至将来都肯定不能配享酷儿理论的孔庙。为了追寻这一酷儿接合,我将酷儿国的政治歌谣同雅克·朗西埃的民主政治言论概念这两类看似不相关的资源汇集在一起。Andrew Parker (2007)早已发现了这一联系,但他没有加以阐述。虽然我把朗西埃的政治逻辑与酷儿国的政治歌谣的交织称为“酷儿接合”,但Parker却称之为“讽刺”——考虑到朗西埃他自己对性政治的否定与拒斥过于轻率——“朗西埃所界定的‘体面’政治的最佳近似之一,就是新兴的英美酷儿政治模式”(Parker, 2007: 75)。Parker在其短文的最后提出了两个挑衅性的主张:1.酷儿政治是“反身份意志主义、反国家主义、[和]反规范”的,因为它抵制LGBT政治的语言和逻辑;2.要理解"‘我们在这里,我们是酷儿,要习惯这一点’是在呼唤对身份的主张之外的某种东西“,酷儿理论家应该把朗西埃作为这一思考的源泉。
为了更全面地阐释歌谣的逻辑(投射到对朗西埃作品的解读上),并努力阻止向那种包容性的趋向,本文含蓄地论证了任何代表或包容政治的局限性,它阐明了代表-再现-表象-代议制本身的局限性。事实证明,关于不能被包容或代表的东西的理念,是滑溜溜的;每一为它命名的企图似乎都会使其成为可代表的东西,从而超出或越出论证的限制。述行性矛盾的危险每时每刻都在出现。因此,不可表征者的名称各不相同:Davide Panagia(2006)称其为"不可代表性的政治",而我有时将其称为"不可识别性的政治"或"不可视听性的政治"。 [4]
[4] 这里所提到的企划同当代政治理论有重要的亲缘关系,因此是在这些作品的重要背景下形成的,这些作品的共同点在于对自由主义的批判。例如,Wendy Brown对宽容话语的审问和Benjamin Arditi对民粹主义的涉及,都对利益集团多元主义进行了重要的批判(Brown, 2006; Arditi, 2007)。我的论点与这些作品并行不悖,但我要强调一个被忽视的层面:酷儿理论和政治可以在更广泛的企划中发挥重要贡献。
但是呢,我主要是通过朗西埃和酷儿理论提供的资源来发展这一理念——特别是分析朱迪斯·巴特勒思想的某些维度。我最关注的是朗西埃对民主的理解,他认为民主是政治的根本误算,我还要以巴特勒的不可理解性概念作为补充。单独来看,我觉得,每一个概念都很容易被误解。就像酷儿的抵抗可能被同性恋身份政治所吸纳,巴特勒的不可理解性概念也很快就被还原为对自由派包容的呼吁。而同许多酷儿理论一样,朗西埃的民主观念也被草率地视为同现实脱节或者说干脆过于抽象。本文恰恰相反,我证明了每一个概念都可以有效地启发另一个概念。把这些术语放在一起思考,让我在上面提到的酷儿交叉点浮出水面,不仅产生了对利益集团自由派多元主义的尖锐批判,而且还阐明了一种强有力的酷儿政治的愿景——一种既不能被身份政治也不能被呼吁包容性的政治所还原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