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琴
四平上头有个大哥,俩姐姐。大哥是罗锅子,没成家。姐姐们相貌身量也平常。唯独四平,打小长得白白净净,眼眸子发亮,斯斯文文不太说话,在老旧的家里越发显得耀眼。村里人当面夸孩子长大是县长的料儿,转身就说这是把哥哥姐姐的好处都吸干净了。 四平十二岁上看了两场戏,回家路上把整本儿大戏的唱腔唱出来。回家就像丢了魂儿,头一回和爹娘软磨硬泡,托人送礼跟邻村的戏班师傅学了二胡。从此一到刮风下雨,呜呜咽咽地拉起来。有时有谱子,有时按自己想得拉,也好听。有老人来家串门问,四平,你这拉的是个啥戏,四平不说话,抿着嘴咽口唾沫,笑得神秘。 四平十九岁那年,娘给后街媒人拎了十斤肉,一篮子核桃。不是大门大户,没别的要求,姑娘要老实本分,健健康康,娘怕孙子也是罗锅子。媒人笑吟吟把娘送到门口,四平他娘你就放心吧,就凭四平那长相,只有咱挑她,没有她挑咱。 姑娘是高中同学,上学时就见过,见了面姑娘问四平认识她不,四平只笑。不认识啊,我可认识你,我们都认识你。四平脸红了。 年味儿还没完,定亲的日子选在正月。四平穿一身板称的中山装,精神又拘谨。姑娘落落大方,娘也喝了两杯酒,把媒人千恩万谢。大哥吃了两杯就回屋了,二姐跟姑娘说起四平小时候,姑娘用眼瞄四平,四平盯着吹鼓班子里的二胡手,连连点头。 过两年,四平成了亲。又过两年,四平当爹了。孩子的哭声响亮,像唱小生的料。姑娘管得严,四平从戏班子退了,跟老丈人学电焊,去城里施工队打工,挣了些钱,日子过得有了样子。没活儿干的时候,四平拿出二胡,擦拭起来,姑娘一把夺过,擦什么啊,天天擦。姑娘当了娘,嗓门和力气更大了,四平仍是笑。 四平他娘去年冬天死了,今天孩子他娘出门了。四平擦着二胡,前两天下雨,琴弦有点潮。早上吃完炒鸡蛋,班头老和穿着崭新的懒汉鞋来过,告诉他邻村社戏的日子定在下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