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邓名先生《觉偈》读后（申/下）
（原载邓名著《一诗一吟》，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6月第1版）
由于第六识、第七识的这种“知见立知”核变引爆效应，故而《坛经》归纳出“六七因中转，八五果上圆”的转识成智修行次第。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作用于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六种外境），产生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种识外加末那识、阿赖耶识共为八识。法相宗有一首偈说：“兄弟八个一个痴，其中一个最伶俐，五个门前做买卖，一个往来传消息。”第八阿赖耶识愚痴无智，拿来什么它都接受。最强势、伶俐、作怪的是第六意识，它造作分别、妄想，经常指挥五根做坏事——眼睛要看好看的，耳朵要听好听的，鼻子要闻香气，舌头要吃美味，身体要接触快感舒服的，一切都讲对象、宾相、所知，执着法尘。五根专对外境器世间，是在门前做“买卖”的“奸商”，随时随地成为侵扰能知的法尘影事。
佛家“戒定慧”中的“戒”，主要就是针对五根、五识。儒家也懂得这个道理，孔子在《论语·颜渊》中提出“克己复礼”具体要求，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四个规范就是从眼睛、耳朵、嘴巴、身体上严格管束自己。如何管好眼、耳、鼻、舌、身五根？还是要靠意识，管不好五根，其肆意妄为污染的也是心灵意识，所以意识能见是关键因素。第七末那识意为“我执”，又名传达识，依随六识迁流，六识净则净，六识染则染，它染净不分、好坏不分，只管把宾位六识信息传给所知第八阿赖耶识。第八识也是染净、好坏不分，照单接收，全部储存起来当种子。所以第六识是“体”，其余七识是“用”，因为第六识无明，压制了自性、佛性、无意本能，所以其它七识都在“用”中恶性循环。
修行的因地关键是第六意识见性和第七末那识破执，道家、佛家都坚持要做功夫，而且要精进用功，行舍得之法，历境练心，见境不动，除尽习气，方能通过功夫得定而“转定为智”，其关系和次第是“识—定—智”。佛家常说的“转识成智”，其间还有个“定”的大门槛；如果没有“定”，“识”就无缘转成“智”。邓名先生《呼吸气息说》一文说的“转定为智”，显得直切明确，突出了关键和重点。正如邓名先生所感所言，持桩进入禅定大乘之境，“全身空松如白绵纸，海风穿胸膛而过，似无身体滞碍”（《海上持桩记》），又“心窝虚化，胸薄如绵纸，清风可以从胸穿膛进出”；而最为玄妙的是“不知何时，肩踝一松，元神冥然出窍，上布虚空”（《晨悟录（站桩与定境）》）。如此在定中破了法执、我执尤其俱生我执，内脱身心而外除世界，返本还源，回归能知能见的自性，见性之时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第六意识便转为不受前五识染污的妙观察智，从而明心见性、知之去知。第七识转为不再分别执着染净好坏、传递谣言的平等性智，于是根本智慧就出现了。
由于“六七因中转”了，便自然呈现“八五果上圆”的奇妙效果和景象——第八识便转成舍断习气烦恼、明察三世、断掉种子、园证佛果、圆满万德的大圆镜智。第八阿赖耶识含有未破无明的佛性（自证分）和唯一真如佛性（证自证分），所以第八识一转，人就打破无明、返璞归真，证到自性本体，圆满智慧光明。在第八阿赖耶识的圆满智慧光明照耀下，前五识转为事功上的成所作智，如眼根犀利时，能把人看软甚至看疯，如身根动起来，可以行大成拳放人飞空等。常言说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就是“六七因中转”后，获得妙观察智和平等性智为基，在功夫的不断精进中进一步获得第八阿赖耶识圆满光明智慧，并在这个最高智慧的指引下做入世之事。虽然是做入世之事，但和一般人所作大不相同，表现在其行止皆在定中，由于去除常见断见，并恒守能知能见，能够任运自然并自然合道，因之做事功易于成功，即使不成功亦不忧伤，有坚心伺机以待，有睿智明目以观。所以表面不同是成功，深入不同是禅乐，根本不同是智慧。而这正是邓名先生能够大成事功，同时在和一般人一样大成的表面之下，又与一般人实质不同的《觉偈》出现的因缘机理，此乃“成所作智同圆镜”（《坛经·机缘第七》）的大圆满世间法相。
《坛经·机缘第七》说：“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五八六七果因转，但用名言无实性。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六七因修、五八证果而转识成智。所以修行要管第六因妄想、第七因我执。破分别我执是第六因妄缘，俱生我执、妄根是第七识。我执不破，再转无量劫还是老样子。
《大般涅槃经》、《大方等大集经》、《大方便佛报恩经》等，均载有“四依四不依”正法，即依法不依人，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这个了义法、根本智是什么？就是邓名先生《知知偈》、《无知偈》所说明心见性的“知之”、“知了”知性。
佛家大法究竟教什么、传什么？《坛经·般若第二》明确指出“唯传见性法”，“只此见性门”。见性法、见性门能得究竟了，就是《坛经·忏悔第六》说的“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由此可见邓名先生《知知偈》、《无知偈》见性法的重要性，这是“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坛经·忏悔第六》）的法偈造作和功德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