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
骨科 4k+ 01 八月的海边,风又湿又热。 海涛上腥气倒是不浓,高温灼烧的人眼神模糊。黑乎乎的小屁孩们泥鳅似的窜来窜去,整个海滩落满了脆瓜般的嬉笑声音。 十一二岁的小孩,脸蛋儿嫩,风吹久了就红通通两坨。刘耀文天天疯在码头上,他爱看那些巨型的或小型的渔船。渔船载着一家人的生活之梦,开海后便远航,或是满载而归,或是带回一无所有。 丁程鑫是刘耀文认识的第一位船长。 这个小船长,不喜欢下海,他爱岸边。 岸边有什么呢? 有海草屋顶的土房子,有晾满了麦粒、玉米粒、海鱼的街道,也有笑得坦荡、直爽真诚的海上人家。 当然,主要是有个半大的臭小子。 02 海边小子刘耀文,长得倒是俊,个子也高,眉目凌厉却是脸颊甜软。丁程鑫怎么都遏制不住狠狠咬他一口的心思,所以他做了。 第一次见面刘耀文就喜欢这个脸白嫩唇红润的大眼睛哥哥。丁程鑫哥哥身上一股橙子香味,皮肤嫩得像剥了皮的煮鸡蛋,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清澈明亮,刘耀文觉得他的眼神像二月份的月光,凉凉的却让人倍感舒适。全然不是那些漆麻黑干瘦的海边小子们能比的。虽然刘耀文也是其中的一员。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丁程鑫俯下身子,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扒在船边上四处张望的小孩儿。 海边船多,其他小孩都见怪不怪,独独这个刘耀文,次次逢丁程鑫停船便凑过来看。也不说话,就是像只小狗似的,手扒着船边靠岸的那块儿,眼睛滴溜溜转着。 “耀文儿,我叫刘耀文儿。” 海城小霸王刘耀文,此时倒是娇羞的和个大姑娘似的。 白净青年睫毛颤动,眼神地震。 “你好呀,我叫丁程鑫,你要上船玩儿吗?” “哥儿。” 十一岁的男生,说这句话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娃娃。脆生生,嫩得像初初生出来的槐树叶子芽儿,可能还是清晨沾着露珠的那种。 是方言吧。丁程鑫觉得这个称呼甜腻又好笑,却是十分喜欢,以至于迷恋这个独属于自己的昵称。 后来,刘耀文成了丁程鑫船上的常客。 丁程鑫每每出海又靠岸,总会给刘耀文带来些新奇玩意儿,拉长尾巴就会叫的玩偶猪、拍一拍就发光的的灯、电视上才见得到的奥特曼玩具…每一件刘耀文都喜欢的不得了,拿在手里谁要看看都不许。 转眼刘耀文上初中了,丁程鑫从城里给他买了崭新的文具,细心给刘耀文理了头发。 刘耀文去镇上初中报道的那天,丁程鑫去到刘耀文的家里。单亲家庭,刘妈妈长期在南方打工,只有姥姥照看刘耀文。 姥姥从来都不知道刘耀文有个大好几岁的“哥儿”丁程鑫,那天刘耀文头发清爽穿着新衬衣进屋的时候,姥姥诧异了一阵子,只寻思是谁家大人看不过眼快上初中的小孩像个野孩子,好心给他打扮打扮。 “姥姥,这是丁程鑫…哥哥。”刘耀文抓着丁程鑫的手,像是抓紧着他的那些宝贝玩具,又好像紧紧抓着船边的那样,生怕他跑了似的。 “姥姥。” 许是刘耀文听错,丁程鑫声音有些呜咽的意思。姥姥眼睛早就看不清楚了,只拄着拐,呵呵笑两声,顺着刘耀文的方向摆了两下手便回屋了。 那天丁程鑫说话比从前少了许多,刘耀文便拿着那些已经老了的玩具逗他,承诺上初中会好好念书,考到重点高中,将来去念大学。 那时候才二零零二年,海城里只出过一个大学生,就是刘耀文的爸爸。 刘耀文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还两三岁的时候,刘耀文的父母便离婚,后来才听人讲,父亲去到大连经商。 说恨父亲,他倒也不恨。毕竟是没有怎么相处过的人,只是偶尔想起会有些遗憾,遗憾没有过被父亲扛在肩上去看电影的经历,遗憾没有父子一同出海的经历,甚至遗憾没有被父亲打过。 03 刘耀文上初中的时候,丁程鑫出海的日子便延长,直到禁渔期才回程。 海城人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白净青年,当教书先生一般尊重着。丁程鑫也极喜欢海城,回港便给城里的小孩带些玩具文具,却从不能是跟刘耀文相同的。 刘耀文初一升初二的暑假,正是禁渔期的末尾,丁程鑫在码头忙里忙外准备着开海后出航。那段时间,刘耀文整日泡在船上,虽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能给丁程鑫做顿饭,陪他说说话,给他讲这一个学年自己收获了多少美好。 丁程鑫极喜欢听刘耀文叽叽喳喳,听他说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说假发被风吹走的老校长,说他次次满分的卷子。 以及,刘耀文说到了在镇上看到的男男女女。 “我周末坐车去书店的时候,看到一个男生用嘴碰一个女生的嘴。” 丁程鑫听闻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刘耀文哪里懂男女情爱的事,只是觉得新奇。 “呃…那是他们…总之你别这样就行。” 日落之后,夜色垂垂,码头上寂静如死掉的海。刘耀文和丁程鑫就在码头上散步,刘耀文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丁程鑫的手,全然没发现丁程鑫手的僵硬冰凉。青春期对于刘耀文来说,不是对着漂亮女孩时的面红心跳。 只一年而已,那个小孩窜个儿极快,已经能够与丁程鑫齐肩,手掌也大,不知不觉就同丁程鑫十指相扣。丁程鑫肩头一颤,想松开手,却被刘耀文攥得更紧。 “哥儿,你是不是跟我生疏了?” 丁程鑫说着“没有”,却被刘耀文扳正了身子,还未反应过来,刘耀文的脸便凑了过来,用嘴唇压住丁程鑫的唇,左右蹭了一下,最后拿上齿轻轻咬了一下丁程鑫的下唇。 “你骗我。 “马嘉祺说亲嘴就是喜欢的意思。 我也喜欢你。 可你疏远我。” 丁程鑫在心里骂了马嘉祺一句,寻思这家伙趁着自己不在船上到底教了刘耀文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 可那句“我喜欢你”就这么直愣愣砸在丁程鑫心头,生疼,冰凉。是激动,还有慌乱,一刹,丁程鑫心中刀光剑影狼烟四起。 不行。 尽管那个笨拙的吻,让丁程鑫几分意乱情迷,甚至迫不及待想去回应。 04 丁程鑫开始躲着刘耀文。 “不是吧,大哥,我看你也挺喜欢刘耀文儿啊。他就一小孩,你别这么当回事儿…” 马嘉祺话没说完丁程鑫一拳头捶在他薄薄的肩上。 “你他妈懂个锤子。” 丁程鑫知道马嘉祺喜欢男人,他们回大连的时候,马嘉祺领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说这是他男朋友。当时丁程鑫还寻思,都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跟男的谈朋友也就谈吧。当这样的情感落在自己身上,他却不敢承认不敢接受。 他没法承认,对自己的亲弟弟动了心思。 从大连来海城,就是带着父亲的嘱托来的。父亲患病,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在医院里千百遍叮嘱丁程鑫,去海城找个叫耀文的孩子,让他来见见自己。 “我和你妈离婚的时候你俩都还小,你一直在奶奶家,也没见过他。我现在也还赚了点钱,总觉得亏欠他们娘俩儿,你找他过来,我见见他。” 于是丁程鑫去到海城。可那个孩子,眼神干净的像刚下来的雪,他不忍心拿死亡这么残酷的东西摧毁他的天真。 于是他陪着刘耀文长大,同时看着父亲的生命时针跑得飞快。 “还没找到他吗?” 父亲在病床上,说句话都有气无力,丁程鑫不忍心,如人被追兵逼到悬崖,进退维谷。 可他还是告诉了刘耀文。眼见着父亲的时间漏斗没剩几粒沙子,他宁可把不该有的爱藏起来,带些刘耀文去了大连。 “耀文儿,这屋里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 “他生病了,走之前…他想见见你。” “你别跟他说你喜欢我…你陪他说几句话吧,说说妈和姥姥,说说你学习的事。” 然后丁程鑫打开病房的门,推着刘耀文进去。 “爸,这是耀文儿。” 如果静默有形状,此时便是一条橡皮筋,被拉得好长好长。 “…爸爸。” 刘耀文坐到了那个虚弱的男人的身边。看着这个苍老的超过实际年龄的男人,他们眉目相仿,血脉相连的电波煎熬着刘耀文的心。没有从前的记忆,他只觉得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 刘耀文努力想从脑子里抠出几句体己话说说,却张口结舌,什么也没说。 “咳!你妈妈,还好吗?” 病危的男人咳起来都是颤颤巍巍的声音。 “还行…我妈,我妈她去香港打工了。工作不是很累,还…挺好。” “噢噢噢…那就好…我…以后你和小鑫互相照顾着,你们是亲兄弟啊…好好长大,爸爸,爸爸在天上陪着你们。男子汉了…以后遇到困难别怕,你哥哥就是你的后盾啊…” 刘耀文只觉得眼眶酸涩,却流不出眼泪。应该有眼泪才算应景,可面对这个奄奄一息的父亲,他大脑空白,泪腺失灵。 像是油盐酱醋茶糖辣椒油一股脑儿倒进心里。 缺失印象的父亲油尽灯枯,偷偷喜欢多年的白月光是亲哥哥。任哪一件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呆呆看着父亲。 病床上的男人却是满足的。临走之前见到了十多年未见的小儿子,嘱咐了想说的,知道过去的爱人过得也还好。要说还有什么遗憾,或许就是没能亲眼看两个儿子成家立业。 可生命中意外重重是常态,能够多少补齐一些遗憾,已经是人生的恩赐。他也不奢求再多,只盼着两个孩子能够生活顺遂如意,永远有人爱,永远善良可爱。 05 父亲去世的时候,正是立秋。 丁程鑫忍着摧垮身心的悲痛,处理着后事。刘耀文只是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像那些来吊唁的一样说一句“节哀”。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还是至亲的父亲。 他就在两三米开外,看着喜欢的人机械呆滞地接待来客,木偶一般地鞠躬、起身,没人注意的到这个小儿子。刘耀文也巴不得没人注意自己。 我真不孝。 刘耀文骂了自己几句。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去想那个偷来的吻,想自己潦草的表白,想丁程鑫甜甜的笑。 他怎么否认“爱”。 他甚至不忍心躲着丁程鑫。 恨不得紧紧抱着丁程鑫,像是独占的私藏品,容不得分离,容不得他人瞥见。他甚至妒忌前来帮忙的马嘉祺宋亚轩,妒忌丁程鑫送给他们的那些个“谢谢”。 可丁程鑫一直在躲。 倘若这不是亲弟弟,丁程鑫一定撇开什么世俗伦理,撇开年龄差距,等他长大,同他共度余生。 可这是亲弟弟啊。 多少个夜晚,看着身边熟睡的刘耀文,他都有把这个少年吃抹干净的冲动。 占有他,占有他的身体灵魂。 占有他的每一寸肌肤,占有他的每个器官,占有他的四肢躯干,占有他的全部情感。 刘耀文就是针对丁程鑫而来的毒品,戒不掉又不敢碰。那便饮鸩止渴,索性就迷失在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之中。 这同样是刘耀文的想法。 他要绝对占有自己的哥哥。 办完丧事,刘耀文也开学了,丁程鑫还要出海。 回到海城的时候,晚风已经有了凉意。海边星星多的像火龙果的籽,嵌满了整张蓝黑幕布。 刘耀文跟着丁程鑫上了船。 船员们都被马嘉祺带去喝酒,船舱里黑而静。 刘耀文紧紧搂着丁程鑫,力气大得好似要把丁程鑫融化在自己的身体之内。 “哥儿,我爱你。 小马哥说,爱就是想占有你。 爱就是舍不得你。 爱就是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爸爸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06 黎明之时,欲火焚烧的痕迹侵略了整个船舱。从床上到墙壁,从房内到甲板,从船头到船尾。他们把爱的烈火烧得熊熊,不惜把自己也烧成灰烬。 处处都有淫靡的印记。 可丁程鑫早就忘记了什么礼义廉耻道德伦理。 可刘耀文早就长大了。 爱就是爱啊,何必管什么世俗,甚至忘掉血缘。只要火,只要烈火灼烧,哪怕痛彻心扉,也是乐意的。 他们紧握着手,赤裸着身体躺在船尾。刘耀文贪婪地继续在丁程鑫身体的每个部位留下火焰的痕迹,这就是占据他的标记。 东方泛起鱼肚白,瓷青的天空渗透出一丝丝粉橙色,残月半垂,日光含苞待放。 “哥儿。” “嗯。” 刘耀文曾经最害怕安静,安静似乎意味着尴尬,意味着生疏。可当他已经占有了丁程鑫之后,安静意味着踏实和安心。 爱的人在身边。 美丽的晨景在眼前。 一切都美好到像是刚刚吹出的泡沫,彩光闪闪。 马嘉祺带着未消散的酒气上船时,入目便是赤裸的两人。 他们必将走上马嘉祺和宋亚轩正在走的路。满是荆棘的路,马嘉祺早就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可他把宋亚轩护得好好的。 他不知道该跟谁说保护好另一个人。 那就随他们去吧,有些路总要自己走。 07 两个男孩儿牵着手亲吻的照片被在学校四处传看的时候,刘耀文已经上了高中。 “就是他诶,他怎么跟男人谈朋友啊?” “这么帅哦?白瞎!” “哎呀,还真有人跟同性谈恋爱啊?” “真恶心啊…” 各种声音撕扯着刘耀文的耳朵,生疼。 班主任不相信这是年纪第一能干出来的事情,一次次找刘耀文谈话,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模一样。 “我就是喜欢他,无关性别。” 校领导计划着开除刘耀文的时候,丁程鑫已经给刘耀文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正是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末尾,出国的热潮正翻滚着。 刘耀文不愿意,甚至同丁程鑫大吵一架。 在刘耀文看来,送他出国是丁程鑫想要躲着他,是丁程鑫觉得他们没有出路。 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出路。 关于爱情,他们可以有饱满的过程,可以得到一切却得不到结果。 刘耀文怎么拗得过丁程鑫。 送他上飞机那天,宋亚轩哭的要死,舍不得好朋友走,马嘉祺搂着宋亚轩一个劲安抚,也是眼眶湿润,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 独独丁程鑫,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低着头不说话。 广播里喊着催促登机的话,刘耀文等着丁程鑫开口。可他就是不讲话,连眼神都不赏赐给爱人。 终于广播里在喊刘耀文的名字。 唇瓣相碰交火,刘耀文要在离开之前吞噬他的爱人。 啃咬着丁程鑫饱满的唇,狠狠地,如同饿狼撕扯猎物。 “等着我。” 或许会接着写。 但没有结局可能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