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枭
第一次跟“小辫子”打交道的时候是在2014年,当时是根据社区民警的线索排查把他直接带到派出所来的,来的时候看他后脑勺上扎了一个小辫子,瘦瘦高高的,长的倒也挺帅气的。到派出所之后,“小辫子”倒也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吸毒的事实,这让我们有些意外,因为根据我们的记录,他可是从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在外面敲诈勒索、抢劫了,成年之后更是有个几次的吸毒违法记录了,虽然当时他才二十四五岁,但绝对算的上是“老油条”了。他既然这么爽快,我们也没有耽搁,直接准备给他强制戒毒去了。不过在送他去拘留所之前,他倒是跟我们说他是有病的,关不进去,不过我们没有相信他——这种人我们见多了,为了不被关进去,总能编造各种理由,想尽各种办法。因此在医院给他做体检的时候,躺在做心电图的床上,医生让他憋一口气,他说他憋不了,憋一下他可能就会死掉,我们也觉得他是装的,但是也没有办法,即使是装的也得让他把这个体检配合着做完才能去关押他。我们只能劝劝他,他倒依旧很配合,不过看样子像是送了半条命才憋住了一口气似的。做完了心电图还要拍胸腹部的X片子和腹部B超。做完之后我们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结果的时候他说想抽支烟还想喝瓶可乐,我们见他一直比较配合,所以也给他买了一瓶可乐还给了他一支烟。烟被点着之后,他狠狠的抽了一口之后跟我们说,刚才憋了一口气,真的就像要死一样了,现在把这口烟抽下去感觉才好了点。接着他跟我们说,他是真的有病,他的心脏主动脉上有个瘤,随时会死掉的,现在家里也没有钱做手术,像他这种病,有时会踹不上来气,所以平时就抽点冰,喝点可乐会舒服点。虽然看他描述的也很诚恳,但是我们依旧还是半信半疑,因为除了让他憋气时他的确表现的很难受,其他方面他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后来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证实了“小辫子”说的话是实情,他的确有主动脉血管瘤。但是我们也无法判断这个病情的严重程度,所以依旧根据原来的程序将他送到了戒毒所。到了戒毒所,我们将所有的体检材料给戒毒所的医生审核。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戒毒所的医生这么激动,上来就说:“你们不要命啦,这种病的人你们也敢往这边送,如果他的血管瘤突然破了,就算在医院,立刻给他做开胸手术都不一定能救的过来!”听到医生的这个说法,我们也很吃惊,以前我们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乘着戒毒所的医生在开拒收文书的时候,我们就跟所里的领导汇报了。领导当然也没有其他办法,关不进去就关不进去吧,对领导来说倒也无所谓了,能开拒收的文书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一个绩效任务。当确认自己不会被关进去戒毒之后,小辫子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心理波动,也许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仅仅跟我们强调了一遍他没有骗我们。
跟领导汇报之后,我们就又把他带回来了,不过没有把他带回派出所了,直接让他在路边下了车,他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在我们眼里随时都可能爆炸。
不过自从知道了他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被收押之后,单位领导反而把他当成了一个宝贝一样的对待,因为他的这种情况使他可以被重复利用:不停的被抓,不停的被拒收,不停的被算做绩效。奇怪的是“小辫子”一直也很配合,而且一来二去熟了之后,他甚至开始向我们提供线索,检举揭发他知道的吸毒人员,而且提供的线索的质量都很好。这样在事实上他成为了我们的线人之后,我们也就不再简单的榨取他的剩余价值了,而是利用他去抓其他人了。在这样的一种配合之中,我们也帮着他解决了他儿子的户口问题,他也更愿意向我们提供线索了,当然我们心里也清楚,他交代出来的那些吸毒人员应该都是跟他关系不好的,跟他关系好的他是不会向公安机关提供的。
吸毒的毒瘾,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凡是沾染上的,很少能从根本上戒除掉的,“小辫子”当然也不是意外。当他知道了自己似乎永远不会被公安机关关起来之后,他自己在吸毒这件事上也变得更加有恃无恐了,他已经不忌惮公安机关对他的打击了,而为了能有足够的钱去购买毒品,他也渐渐的开始以贩养吸了,甚至他的名声都已经跨出我们的这个区在全市出名了,大家已经都是他是个“铁保”,是公安机关无法打击处理的人。他的发货量越来越大,当然他给公安机关提供的线索也越来越多,不仅本区的,连外区的人也开始来借打击他贩毒的名义,最终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给他办个取保候审,然后让他提供吸毒人员的线索。
当然他还是住在我们的辖区内,对于我们要求的线索他还是优先提供,甚至还骑着他新买的摩托车带着我们去指认吸毒人员的具体处所,积极的配合我们抓获其他的吸毒人员。甚至有事我们无法抓捕到其他人时,他会主动说:这次要不抓我吧,我反正前两天也吸了,抓谁不是抓呢,我就配合你们走个程序吧。他的身体让他吸毒吸得肆无忌惮,也让我们对他的吸毒行为无可奈何:我们曾经到他租住的处所,看见他若无其事的当着他上小学的儿子的面吸食冰毒。不过好歹他看到我们进去,还能有所收敛的把吸毒的工具收起来,然后挠挠头、搓搓手,抱歉的说就今天吸了一点,已经好久没玩了。虽然我们对他的情况也算心知肚明,只是没必要当面去拆穿罢了。
但是树大毕竟还是容易招风的,当他的发货量开始以盎司计算时,盯上他的就不仅仅是派出所了,“小辫子”的名声在外,想把他抓起来的单位也是越来越多。这期间也有不幸邪的单位抓住了他,但是据说“小辫子”在办案单位发病了,导致办案单位的人连夜找到我们派出所让我们帮忙联系家属把病例送过来,然后还得贴钱给他看病住院,当然想认定他贩毒的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没有死在办案单位已经算是万幸了,哪还敢有什么奢望。
我们自己也给他算过,照他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最后肯定是被枪毙的命,但是司法程序又不能把他直接枪毙了,必须得先关起来才能被法院判决死刑,而他的这个身体状况在我们这里是肯定关不起来的,这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他可以被判死刑了,但却又判不了死刑了;他应该死,但首先却得保证他要能好好的活着!!除非出现了一个不怕死的看守所所长和一群不怕死的看守所工作人员。更讽刺的是,“小辫子”告诉过我们:他吸毒是为了给他续命,他贩毒的目的是则是为了攒钱去治他的主动脉血管瘤!!??
可能一直没有攒够给自己治主动脉血管瘤的钱吧,所以他把他的贩毒的业务发展到了临市。临市可能没有听过他的“小辫子”名声,也不知道他的主动脉血管瘤,当然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临市是否被抓过,或是被抓过几次,只知道最后的消息是:他因为贩毒罪被判了无期徒刑。不知道他的病到底有没有被治好,否则的话,无期徒刑就得保证他一辈子都要好好活着,还必须是在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