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8丨那里除了人之外什么都有
可能很多人在今年会明显感觉到-----世界“哐当”一声在眼前关上了大门。尽管这一年是闰年，按照农历的算法要比往年多一个月出来。可惜的是，今年多出来的一个月，只是让焦躁的时间走得慢了三十天而已。而且在耐心的练习上，我们似乎并未比去年有明显的改善和提升。世界在今年和我们每一个人打招呼的方式却改变了许多。“岁月静好”这四个字在去年之前还能有力地支撑生活，到了今年就有些不堪重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时，绝不会是沉寂和无声的。在被激情燃烧起来的岁月里，“静好”二字只是接二连三的热闹之间的片刻喘息。或许“静好”二字浮上心头时，人才会发现看到自己其实也是需要安静的。奈何喧嚣从不会轻易撇下人。
或许用“哐当”一声来形容关闭大门这个动作有些夸张了。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声不响的，顶多是“吱呀”一下，轻轻的 ，不经意的，关上了。但如果就在这样一个时刻，打开一本有关“世界”的书，会发生什么呢？
《古代狂想曲》在今年夏天时安慰了我的眼睛。它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哪怕只是神游。它的文字已经足够驱动我可怜的想象力。虽然《古代狂想曲》一书的副标题是----始于大英博物馆的13段旅程，但这本书讲述的故事既有考古和访古，还有世界与旅行。在作者池泽夏树不紧不慢的讲述中 ，天空的颜色、土地的触感和风的声音倾巢而出。在阅读《古代狂想曲》的间隙，我忍住了问询google的煎熬。直到阅读完毕，我才在对话框中输入了“池泽夏树”这个名字。在《古代狂想曲》中那个睿智、平静的男人，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原来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家，花白胡子，不过最能体现这个人特征的是那一双眼睛。难怪！就是这个现在已经75岁的老人家，从大英博物馆出发，漫步徘徊在巴比伦的沙漠中、波斯波利斯、夏洛特皇后群岛、博拉戴尔山、比丘比丘……他一路遇到的看到的想到的便是这本书的主要内容------一个异域的现代人，前往文物的故乡，思考究竟什么是“文明”。正如他说-----很多时候，人行走在远古文明的世界里，思考的却是今日世界文明面临的危机。
有关池泽夏树的文字介绍并不多，只是特别提及了池泽夏树喜爱旅游，二十七岁起出国旅游，三十岁时只身居住于希腊，四十九时移居冲绳近十年，五十九岁时有到了法国定居。至于现在他在哪里，无下文。他是日本诗人、翻译家和小说家。对于他的作品，据说让人侧目的正是池泽独特的审视考察日本与诸种文明互动的视角，这一点在《古代狂想曲》中倒是随处可见。他的文字配得上这段话-----“人类有文字的历史几千年，无非是在寻求对世间万事万物、人性至幽至深的精准表达，这一使命远未完成，永无终点。我们乐在其中的，就是把一些莫可名状的人、事、情反复推敲、恰如其分地写出来，进而生出莫可名状的欢喜。”
在《古代狂想曲》中并未提及池泽夏树在何时完成这漫长的十三段旅行，但正是这样，才会让我觉得这本《古代狂想曲》中的文字愈发的珍贵起来。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人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留下的笔记，如果细心读的话，他在书中记录的旅途已经是一份行程指南了。我尝试整理了一下池泽夏树在本书“加拿大篇----屹立不倒的图腾柱”中所记述的行程：
1、由温哥华搭乘渡轮前往温哥华岛的纳奈莫。温哥华与温哥华岛之间的轮渡服务非常方便，一艘渡轮可容纳上百辆汽车。
2、从纳奈莫可以驾车一路北上，中途会路过坎贝尔里弗，北行最终抵达麦克尼尔港。
3、从麦克尼尔港搭乘渡轮去阿勒特贝岛。那岛上有一个可以参观采伐业遗址的观光步道。
4、从阿勒特贝岛出发，搭船前往更北的夏洛特皇后群岛。
5、夏洛特皇后群岛的莫尔斯比岛上有一个村庄：桑兹皮特。村子里有一个旅游资讯站。那里人烟少见。定居者不容易见到。
6、从桑兹皮特村可以借助皮划艇再向北航行130公里。那里还有一个村子宁斯丁茨。那里可能是靠近北美大陆北部边缘极少数的人类定居点之一。
7、在前往宁斯丁茨（皮划艇）的路途中，有一个宿营地名为玫瑰港。以前是捕鲸的基地。在玫瑰港有一间木屋旅馆。木屋旅馆由一名名叫苏珊的女人管理。她是从纽约来的。
8、宁斯丁茨已经无人居住了。130年前那里还有人烟。那里的岛屿现在的法律规定禁止登陆。在离岛不远的海面上，池泽夏树看到座头鲸不慌不忙的游弋。它们旅行了大概六千公里抵达这里猎食。
9、走了那么远，看什么呢？只是为了远远看看一百五十年前按生活在这里的人留下的遗迹----那些依然树立不倒的图腾柱。
10、在那一片寒冷的地域和海上，除了图腾柱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景观：安静。在那里，除了没有人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声音都在原地。在那里，除了没有人之外，什么都有。
我不会掩饰对这一章节旅程的喜爱。翻山越岭，跨过海洋，只是为了见一见木质的图腾柱。这些立在原地的图腾柱是《古代狂想曲》一书中距离现在最近的文物遗迹。距今也不过才一百多年。但池泽夏树独特的视角和眼光也在这里。这些木制的图腾柱与沙漠中的巴比伦古城遗迹于我们而言它所展示的份量是一样重的。”这根图腾柱的诞生离不开人，制作这根图腾柱时工匠的腕力、刻刀的角度、刻画神话动物的想象力，藏在这根木头背后，那一个一个鲜活的人的存在感此时强烈地凸显出来。似乎有无数的幽灵在这里游荡。准备木材的人，负责雕刻的人，将其树立在这里的人，定做图腾柱的主人一家，以及赶来庆贺的村民们。这正是人类的营生。“”这就像是一张床，人虽离去，余温犹在“。
池泽夏树的目光并未仅仅只是停留在那些图腾柱上。在冰海中坐在颠簸的皮划艇上，他仔细地看着这一片生机盎然的海。这一片冷寂的海洋中食物充沛，它养活了磷虾、鲱鱼、鲑鱼、比目鱼和鳕鱼，而在此的水獭、海狮、海雀、鲸鱼和人类以吃这些鱼类为生，人砍伐了地上巨大的树木，并用它长久地记录了自己生活的故事。来到这里，池泽夏树才终于感到自己看到了想看的东西的全貌。
在已经过去的时间里，他眼前的这一切静静地发生和重复了许多时间。
我将在《古代狂想曲》中的这一段旅程单独拎出来，只是想说明池泽夏树除了有看到的能力之外，他还有一双”会看”的眼睛。喧嚣是没有用的，谩骂和吵闹是没有的，眼巴巴等着赏赐更是没有用的。可以“看”的眼睛如恒河沙一般，但“会看”的眼睛万里挑一。这也让我想起另外一本书《如何使用你的眼睛》。
只有读过《古代狂想曲》才会明白要完成这样一本书究竟要克服多少意想不到的难。不过池泽夏树在结束语中是这样评价自己的：“本书主人公与当年的传教士有些相似。就像一个忙于在全世界巡游的传教士，但他在所到之处不是传教说法，而是忙于东张西望、左右打听。像是个忙碌的神学院的落第生。”
有意思的是，《古代狂想曲》是采用第三人称来书写的。在刚刚读的时候会有些不习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有点像池泽夏树将自己抽离出来，写下这本书时的池泽夏树一边写下旅程，一边审视着在旅程中的池泽夏树的所见与所闻。
阅读是一种抵抗，在世界大门行将被关上的时候，阅读就是死死抵住大门闭合的那支孱弱的手臂。尽管螳臂挡车的结局早已料到。不过，只要有一点点阅读，就会在心里面明白这世界仍在，它依然辽阔。
看不到或许只是暂时的，但想知道真的可以开启一段奇异的人生。“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 但愿你的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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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