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梅里(三)| 终于走到了雨崩
为了避开西当的人流,我们特地在雪山观景台逗留了很久,直到日光铺满了整个光观景台,飞来寺的街道上又完全安静了下来。
沿G214公路往北,也就是去西藏的方向一路与梅里雪山同行。随着公路的转转折折,缅茨姆和吉娃仁安渐渐看不到了;卡瓦格博却越来越近,明永冰川近在咫尺,厚厚的积雪直扑向峡谷;从观景台看过去不太显眼的粗归拉卡与奶日顶卡,此时越来越清晰、分明。

汽车拐了个360度的大弯,往澜沧江峡谷而下。海拔渐低,江岸的植被繁茂,村落点点。但没想到的是,在进西当的售票处,不少车子还排着长队——现在进入雨崩的团队要求一个个登记每个人的信息,虽然这个五一的游人远远少于往年,但还是把路堵上了。
过了售票处,还要开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原来西当这么远——这是2014年我来飞来寺时知道的两个地名:西当村和尼龙村——进出雨崩仅有的两个出入口。那时的雨崩还不通车,所有的进出都只能依靠脚力,外人罕至,雪山遮蔽,原始的藏族村寨古朴静谧,使之成为所有旅游攻略中与世隔绝的桃源境地。
2014年我到达飞来寺的时候,雨崩因为内部施工,刚刚在三天之前封闭了,西当和尼龙两个口子都有人严格把守,不准外来的游客进入,糖糖他们想了不少法子找当地的村民,甚至都包车去到尼农村了,却还是没能进去。
后来这些年,我很多次萌生去完成雨崩徒步的想法,却每每被其他的计划取代。陆陆续续地,认识的很多朋友都去了雨崩,时不时在聊天时说起。雨崩越来越红,越来越被人所知,那里的游客也越来越多——这些都是会令人打消出发念头的因素,直到今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这一片雪山秘境又回到了寂静。

我们的计划是从西当进,从尼农出,不走回头路。
从西当去雨崩,要从海拔2700米往上爬至3700多米的垭口,然后翻过垭口,往下走到雪山下的村子。全程9.5公里,前一半爬坡,后一半下山。
全都是砂石土路,前面一段几乎没有风景,只能埋头爬坡。按我出发前看的天气预报,明明是阴天雨天的,导致我连帽子都没带,可此时却烈日当空,酷热暴晒。而这原本只能步行的小道,不清楚是哪一年被拓宽到可以开一辆吉普车的宽度,所以当徒步的路线与行车路线重合时,一过车就要停下给车子让行,一阵飞沙走石、黄土飞扬。徒步行走的人也还不少,一拨一拨的,背着大包,支着登山杖,个个走得汗流浃背,又累又乏味。

转了个弯,眼前又是一个几百米的上坡。
身旁有个姑娘疲惫地问他们的领队:“还有多远才能走到休息补给点呀?”
“还有500米吧。”领队说。
一个个500米,在这里都变得无比漫长。
走到垭口的上山路程虽然也就4.5公里,但毕竟这已是3000米上下的海拔高度;而且因为要住在雨崩,大伙儿的背包都不轻。所以一段接一段的看起来无休无止的上坡,是对体力的磨炼,也是对意志的磨炼。
我一会儿数电线杆——从起点到垭口一共有37根电线杆,可以作为距离参照的计数器;一会儿拿出“灵眸”连接手机拍走路的视频;一会儿用手机放轻快的音乐听,就是想方设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这累人的上坡上。


一路的37根电线杆,大部分都贴有类似的一段话。也是漫长徒步路途中的小乐趣。
随着海拔的上升,透过松树林的松针枝条,渐渐可以望见澜沧江峡谷对面一直溜儿的白色雪山了——那是老朋友白马雪山。
细细高高的松树林下是茂密的杜鹃花丛——从各种常见的杜鹃到野生的高山杜鹃,只是还未到盛开的时候,只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红色、粉色、白色。
山下,在我们看不见的峡谷里,澜沧江的江水奔流。



路程过半,海拔越高,逐渐进入了原始冷杉林,周身的景色终于变得有趣起来。那些经年的冷杉粗壮而高大,直直挺立,遮天蔽日。树身上披挂了许多丝绒似的浅绿色的苔类,像是留着长长胡须的很老很老的老人。各种开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花朵的树木也悄悄出现了。
离开砂石路,我们开始沿着林间的土路往上爬。虽然刚才在下面看到这个坡度时,大家全是抗拒的,但是穿行在树林里,才真正感受到徒步的快感。我们看着脚下,踩着前人走出来的隐隐约约的路,满山的冷杉枝干苍老而遒劲,粗壮的根茎盘根错节。阳光不太照得进来的林子里,倒地的大树干上、硕大的老树桩上,铺满了厚厚的苔藓,嫩绿的,透着毛茸茸的光。
时不时地看到树荫下有一团团蓝紫色的小花,我走过去蹲下身,原来是熟悉的报春花。它们小小的花朵簇拥成圆圆的花球,绽放绚丽饱满的蓝紫色,在森林的最深处,开得自在自得。因为想要拍下这些独特的植物、花朵、美妙的光影,我时不时地要弯下腰或蹲下身,不得不消耗更多的体力。而林间持续的陡峭的上坡,更叫人走得气喘连连,肩痛腿酸。





又过了一个休息补给点,身旁一个队伍的领队在鼓励他的队员们,加把劲,很快就要到垭口了。
我从没想过这4.5公里会有这么漫长,难怪这段路在当地人的口中,有说10公里的,有说12公里的。若不是一路的指示牌上都有路程标识,我也不相信这段路只是4.5公里。此时的海拔已超过3500米,我大概已经过了自己的极限点,不再像刚才那么累,开始走得有点麻木,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不再关注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垭口。
太阳已经西倾,洒进冷杉林里一簇簇金色的光,暖暖生辉。渐渐地,林子里开始出现五色斑斓的经幡。经幡越来越密集,前方出现一座玛尼堆,我走近跟前一看,一旁的指示牌上写着“南争第一垭口,海拔3702m”—— 呀,终于是走到了!






从第一垭口到南争垭口,几乎是一段平路,大伙儿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了。此时夕阳正好,穿透毛茸茸的冷杉针叶,暖融融地洒在森林里,散射出迷蒙的梦幻的光晕。今天艰难又费力地爬过的大山和森林,在此刻好像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走到3729米的南争垭口,视野豁然开朗,好几个小时不见的缅茨姆峰和吉娃仁安峰,再次高耸地矗立在我的面前。
这是迎着雪山的最高点,在这一片稍许平缓的坡地上,经幡满布,散落了好几座废弃的藏式木屋,旧的发黑的木墙面上还留着“XX客栈”的字迹——原来以前的徒步者是住在这的。
从这里开始,便是向着雪山行进,一直走到雪山下的雨崩村。接下去的5公里都是下坡,太阳也不晒了,只要支好登山杖以避免对我敏感的膝盖产生过多压力,就是悠闲的走路看景了。我们的步履顿时变得轻快起来,肩上的背囊也不再那么不堪重负。
碎石路沿山迂回而下,缅茨姆和吉娃仁安就在前方迎接着我,巴乌八蒙和卡瓦格博随着转弯时隐时现。它们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一直以来只能隔着远远的距离遥望的梅里雪山,终于有一天,我就要走到它的脚边了。



从3700多米的海拔 ,又下到2700米,俯瞰山坳里,雨崩村的房屋已清晰可见。它们真的就依偎在雪山的山脚下,与神山相望,远离尘嚣。
2009年暑假,我在成都住的青年旅舍同屋的一个室友,刚刚从雨崩出来。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在云南有那样一个宛若天堂、与世隔绝的地方——雨崩。2014年我到梅里雪山,就是冲着雨崩去的,结果里面修路,所有外来的游客都不让进入。记得那时我和同样错过的伙伴说起,路修好之后,雨崩可能就要变一副模样了。那一年我们都带走了满满的遗憾。
2020年的雨崩,终于来到这里的我,已没必要去找寻曾经古朴原始的藏族村落的影子,也没必要为它已成为一个徒步旅游者的接待地而感到失落。
雪山依然,雨崩亦依然。而我终究是会来的,这是我曾经未竟的梦想,未走完的一段路。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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