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地

人之所以要有记忆,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脑子是个自动的摄影箱。人有此能力是事实,人利用此能力,发展此能力,还是因为他“当前”的生活必须有着“过去”所传下来的办法......这套所谓的方法,就是社会共同的经验的积累,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文化。文化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的记忆而维持着的社会共同经验。这样说来,每个人的“当前”,不但包括他个人“过去”的投影,而且是整个民族的“过去”的投影。 《乡土中国》-费孝通
今年年初,公司接到一个浙江温岭的宗祠项目委托,我受刘家琨《此时此地》影响,将本文命名为“彼时彼地”(公众号标题依然为“此时此地”)。
面对这样的地域性项目,立场几乎分为两类:一方认为建筑师的责任就是与传统观念作斗争,另一方则认为建筑应该扎根于它所处的时空,然而实际上,两者并无一个明确的界限:当你与传统做斗争的时候你就默认了传统对你的影响,而当你认为应该扎根于传统时,又暴露了你试图从传统中生出新芽的意图。
温岭宗祠
人的存在意味着“在大地之上,苍穹之下”,首先必须面对的就是自然场所,经由对自然场所的理解,人构筑了人为场所。人透过对“物”“秩序”“特质”“阳光”与“时间”而得以理解自然场所;“物”与“秩序”属于“空间组织“、”,“特质”与“阳光”属于“造型特性”,“时间”意味着恒常与变迁的向度——使“空间组织”与“造型特性”成为“真实生活”的一部分。运用“形象化”补充“象征化”的手法使人得以将自然场所的意义转化成人为场所的特性。因此造型特性——浪漫式、宇宙式、古典式、复合式——具体表达了特殊的场所精神。场所虽然会因其他的因素产生变迁,然而唯有在变迁中仍能掌握其场所精神才不至于造成场所的混乱与迷失。因此建筑的目的不在于实践抽象的理论,而是具体地表达场所精神以满足人类居住的需求。
《场所精神-迈向建筑现象学》-诺伯舒兹
从大尺度地图上看,项目所在地有明显区别于周边自然风貌的地形,北面广袤的平原与内部山岙形成鲜明对比,实际上,这里的山盛产石材已经上千年。基地则处于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除了应对定型社会的传统观念,地形的限制也是无法逃避的问题。

然而,从底层逻辑上看,自然场所影响着人们的行为特质,就像诺伯舒兹在《场所精神-迈向建筑现象学》中论述的不同地区人们的宗教信仰因地理条件而千差万别一样,因此,设计的出发点回归到了最基本的地形要素。

基地所处位置在半山腰,村落开口成为一个主要朝向,而建筑与村庄肌理又形成一个夹角。

山岙形成的小型盆地与苍穹形成一个隐性的空间,共同构建了村落的空间形态。

如果说自然场所影响了人们构筑人为场所,那么我们将原先的这一无意识行为有意识的在这一或许不存在的空间形态中截取一个小的片段,形成建筑的屋顶,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回应了地形。


上个世纪70年代,人们开始对现代主义建筑展开了猛烈地批判,随后人们开始对地域性进行了系统的探索,然而,当建筑师面对越来越多以往没有遇到过的建筑类型时,新的国际式卷土重来,我们可以很容易的联想那些外表看似个性张扬的建筑其实可以存在于世界上大多数城市,而且毫无违和感。因此,方案希望摆脱当下追求个性的泥潭,低调的生长在半山腰,毕竟,“不同于都市社会,在乡土社会,新闻是稀奇古怪,荒诞不经的意思”。
所以,除了应对地形以及苍穹的大曲面屋顶,建筑采用了传统的天井式布局,建筑空间围绕天井展开。

而为了应对地形,我们也专门设计了祭祀流线,通过与场地的结合,在不同标高设计了不同年代的祭坛,呼应了宗祠这一与时间密切相关的建筑类型。

宗祠本身并非日常性建筑,它的实际功能或许只能在一年当中的少数几天体现,而大多数时候将处于荒废的状态,因此,建筑本身并未设计气候边界,希望建筑能够与自然融为一体,长满青苔或许是它的最佳状态,而为了满足建筑的日常性,我们在宗祠底下设计了一处村民活动中心,更低的标高,与村庄肌理对应的轴线,更加开敞的空间使两者在公共性上有所区分。


由于本地盛产石材的缘故,材料选择上自然以本地石材为主,我们在制作物理模型时也通过使用混凝土浇筑模拟材料的粗糙感。



至此,整个设计流程顺利完成,汇报方案当天我信心满满的介绍了自己的方案,业主也很满意,但是,方案核心的屋顶被理解成一个“滑梯”,预示着家族的陨落(尽管业主也认为可以被理解为上升),于是,方案被毙(角度刁钻,防不胜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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