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_ 人的认知智能
最近读Howard Gardner的《智能的结构》(Frames of Mind, 1983),先读了第十章,介绍人的认知智能。对Gardner的兴趣,首先是因为他对心理学和艺术的交叉领域有一些研究(和我的兴趣吻合),其次是他的多元智能理论 (the theory of multiple intelligence) 对从事教育工作的我来说,听起来很有吸引力,此外就是他单独细分的人的认知智能也是我一直在寻求理解的一个领域。
所谓人的认知智能,按照Gardner的观点,可以进一步细分为两类:
1. 自我认知智能(intrapersonal intelligence)
主要包含人对自身情感的检验与认知
起作用的主要能力,是通向一个人对自己生活的感受——即人的情感或情绪范畴的能力。这种能力能够直接辨别生活中的感受,并最终用符号化的记号去标记这些感受,利用它们理解与指导自己的行为。
最高水平:监测并符号化自身情结和高度区分情感种类的能力。
e.g. Marcel Proust, Jean Jacques Rousseau
2. 人际智能(interpersonal intelligence)
朝向他人的行为、感觉和动机
发现其他人类个体之间的差异并加以区别的能力,尤其是对他们的情绪(mood)、气质(temperament)、动机(motivation)与意向(intention)进行区分的能力。
最高的形式:人际之间的知识,能使成熟的成年人解读他人的意向与欲望(即使当这种意向与欲望是隐藏着的),而且很可能会根据这类知识而做出行动,例如影响一群完全不同的人,使他们都按照一个人希望的路线行动。
e. g. 政治与宗教领导者甘地、Lyndon Johnson; Shakespeare, Balzac, John Keats
基于这一划分,Gardner在开篇先以Sigmund Freud和William James做为索引和对照。Freud关注人的心中的自我,认为人的心理健康的关键,在于自我认识(self-knowledge),在于勇于面对人类存在的不可避免的痛苦和矛盾。 James则更关注个人与外界群体之间的关系,认为这种关系是达到目的、取得进步和认识自己的一种手段。(James影响了一代社会学家,比如James Mark Baldwin和作为符号互动论奠基人的George Herbert Mead. )Gardner所说的“自我感”(sense of self)简单理解为:每一个人和每一种文化,在“内在感受”(inner feeling)的激励与“他人”的压力之间,所取得的平衡。
符号化是人的认知智能的本质。如果没有文化所提供的符号编码,人们面临的,就仅仅是对自身感受最基本、最非组织化的确认。然而如果有了这种解释手段,对自己和群体中他人经历的全部体验,就有了理解的潜在能力。此外,我们似乎有理由把仪式与宗教记号,以及神话与图腾的记号,解释为把握与传达人的认知智能关键部分的符号编码。Gardner认为人的认知智能,即信息处理的能力,是最高级的一种智能形式(替代和统领其他智能和仅仅限于在局部发挥作用的智能)。
Gardner对成熟自我感(maturing self)的描述是一个继续发展的过程:人类个体只要进行恰当的“迁移”,摆正接受不可变更事实的正确心态,那么他就会拥有逐渐自主的、综合的或自我实现的选择权。这种发展过程的终极目标,是高度成熟的而且与其他人充分区分的自我。在这一方面,苏格拉底、耶稣基督、圣雄甘地、埃莉诺·罗斯福都是很好的范例。对自己以及对周围的社会,他们似乎都理解得很深,能成功地与人类社会的条件达成妥协,而同时,他们又能激励自己周围的人投入丰富多彩的生活。(基于深刻理解的妥协,是具有建设性的、激励意义的。)
除了强调相对自主的自我感之外,还有一种视角是强调人在自我感中形成对其他人的角色的认识(不相信存在自主的自我感)。按照这种观点,人总是而且必然是一组自我,是一个人的群体。他长期不断地反映的,是这一组自我和一个群体碰巧在一个特定的时刻所处的情境。与其认为人有一种主要的“核心自我”(core self)在组织其思想、行为与目标,还不如把他看成是一个由不同面具组成的集合体,其中没有任何一个面具比其他面具更重要。每一个面具,都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得到使用。当情境不需要和“场景”变更的时候,这个面具就退场了。这里,“自我感”的重点主要落在人际知识和“知其然”上。顺着这个逻辑,一个人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操作情境的能力是最重要的。这个观点非常有趣,让我想到戈夫曼的戏剧理论。
非常精彩的是,Gardner从生物演化、病理学研究(大脑神经系统)、文化(借鉴大量社会学的理论)等多个角度进一步论证人的认知智能是如何运作的。他做这一区分(自我认知智能和人际智能),我理解主要是考虑这两种智能是基于相对独立的神经系统。 比如,John Flynn证明不同的情感状态存在于固定的神经形式之中;Ronald Mayers的研究认为对于自发情绪的表现和意志控制的情绪处理,人类有着不同的神经系统;从病理学的研究,明确了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和前颞叶区域(anterior temporal area)对于人的认知智能的重要意义。其中最有趣的是从文化的视角进行的探讨。
每种文化都在应付着相同的一套约束:一方面,要懂得如何面对每个人的情感、迫切需要及个性,另一方面,又要在与群体中其他人的联系中,顺利而有效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各种文化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应对以上的紧张状态。
借鉴Harry Lasker的两种社会形式的分类粒子社会和场社会(让我觉得类似个人主义社会和集体主义社会的分类),Gardner进一步说明不同的文化是如何解决这一紧张状态的。
1. 粒子社会(particle society)
自我的位置主要存在于特定个体的心中。每个人都被认为是具有高度独立性的个体,被认为是基本上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人。人的命运可以是令人愉快的胜利,也可以是令人痛苦的失败。人们对孤立的个体保持相关的兴趣,甚至有浓厚的兴趣。在人们的眼里,外在环境仅仅为个人提供给支持或干预。西方人那种与充满敌意的环境、与周围的敌对者进行斗争的个人英雄主义的观念,象征着一种粒子的存在。
举例:强调把自我看作单个的、原子化的粒子(atomized particle),是西方政治、哲学与文学传统的特殊遗产,也许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去。
2. 场社会(field society)
注意力、权力与控制力都掌握在他人或甚至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手中。场社会的重点,不仅仅落实在拥有自己的目标、愿望和恐惧的人身上,而是几乎全部落实在人所处的环境之中。在人的生活中,周围的情境被视为具有决定性的力量,是实际上为所有人做出决定的地方。即使一个人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就,他也被看成是环境“选拔”出来的,或是被“移入”合适环境之中的。他对于自己的特殊命运,没有自己特别的意志,甚至不必怀有说出自己意志的愿望。对于法国文学传统的鼓吹者萨特来说,“他人即地狱”(Hell is other people),而对于在场社会中生活的人来说,“人的自我就是其他人”。一个人切断了与自己伙伴的联系之后,几乎留不下不可削减的“自我”内核(core of self)。
举例: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心灵与物质对象并不是分开的。
尽管在强调自我认知智能或人际智能的程度上,不同的文化存在着可以察觉到的差异,但社会所需要的,都是这两种智能得到最大限度发展的角色。而我们对不同社会珍视的角色进行了充分的思考之后,必然能够明白不同的人际智能和自我认知智能形式的重点。
最后的总结:
对自我及对他人的认识,处于较高的层面上,它们是更融合的(integrated)智能形式,是受文化及历史因素影响更深的智能形式。 人的认知智能反映了一种强有力的、具有竞争性的约束性因素:人自己的存在,其他的人的存在,以及自我在文化中的表现与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