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海
大一上学期,古文学老师提到苏州东山有个香雪海,春天满山坡开梅花,各式品种。过完寒假,回学校第一天就乘车去了香雪海,那日有雨,纠结到中午才出发。没想到香雪海那样远,公交车换了两三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车上人满满的,我就站司机旁边,透过满屏的玻璃窗,望着路上景色。到站后只有我一个人下车,同车的人应该是郊区的农民,白天里挑担在市区售卖蔬菜农货,到晚上再搭车回去。后来去太湖边公园看芦苇,也是这样,我一个人下车,同车的人继续行驶。
到达香雪海应该有三四点了,景点马上关门,我忙买了票进去。放眼过去,香雪海是一个目力可及顶端的小的山坡,满坡种了梅花。雨一直下,景点人不多。看到远远的坡上有闪光灯,于是一点雨中的孤寂感被打消,这样天气竟然有同好。景点最宜少人无人,你一个人置身其中,闲闲地游览。好似找到了一种很古的东西,贴近了最是自然的场域。当时手机还是华为低配版的机型,拍照并不得力,失真,但还是兴奋地拍了不少照片。氤氲的水汽,山头的雾气,低饱和的色调,偏阴偏暗的观感。时间太晚,我不敢继续往坡上走去,于是感觉差不多,就开始返程。
后来某一年和三位同学去过一次,四个人打了滴滴车,那时候刚刚兴起。是个大晴天,游人如织。实际上坡真的很低,景区也并不大,爬上去也只是俯瞰整个香雪海园子。但是在第一次雨天的印象里,好像是走不尽的无限的开阔的庞大的。
再后来,某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出发去东山看一处保留了很多石碑的庙。我对书法并不感兴趣,对历史也不感兴趣,只是苏州大大小小景点遍览-邮差一样的遍览,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便找到那么一个地方。特别特别远,算不上景点的庙特别特别的小。在那么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学校。学生们在上一站统统下车,我去到下一站一个人下车。庙里竟也不缺席同好的人,我听到他们讨论着这背山面水的好地方。唯一记得的是,有一扇门,打开后正是太湖,特别新奇。早早返程,路过司徒庙进去看了一看。对过的香雪海已经关门,另外,夏天香雪海只开木芙蓉。
从司徒庙出来,庙里的和尚已经齐聚大堂开始诵经晚课。在一样的地方候车,心里仍然百无聊赖,外出并不能改变心境的分毫。与同学不对付,与学校不对付,我在这样的死水中,内心灰暗闭塞。有一个妇人过来说见过我,是景区附近打扫的清洁工阿姨,不过也有可能是景区的售票员。她惊喜地说,那年开春,下着雨,你一个人来香雪海。啊,阿姨,您竟然还记得我。心下一阵惊喜一阵感动,有另外一个我想都想不到的人竟然记得我。她似乎还谈起我当日的装束。这是万万也没想到的。这样冷漠的学校,冷漠的人际之外,竟然有一个阿姨记得我。
在学校,现在想来竟然算是自由的。与同学没有志同道合,也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当时身处其中是倍感压抑、困顿。但是在回忆里,一切都可以筛捡,竟然就没那么坏了。一个人打发时间在苏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徘徊,竟然也就点染了一点柔柔的光晕,尤其只记得多情,不记得悲情苦情。我太过悲观,太过习得性无助,于是不知道及时止损,不知道改变什么创造什么。希望往后的自己拥有一些救助内在小孩的能力,可以重临故地,找回自己当时一个人的心境。我毕业后只想过一次苏州,现在却止不住地很想很想。

找到一张和同学去的时候拍的照片,这次已经换了手机。在我们马上要离开的时候,看到水边枯黄苇草,与梅花相映成趣。
去司徒庙那次,手机还是华为机型,虽然拍了很多照片,回来当天就被我误删了……
阿姨记得我为什么对我那么重要?我自己也好奇。一则是记得,我与人相处很少有别人和我谈起从前的什么细节,我恋旧,别人并不会恋旧。有时候别人稍微扯出一点线头,我都很热情地追问。所以对于我这样一种性格,太渴望和别人产生深度的联结以确定自身的存在,我已经够过度“反侦察”了,没想到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一个人,竟然记得我。二则是,对话。大学环境嘛,一些不能产生对话的同龄人,之外顶多几个位置不对等的老师,一些交易的店员,再没有可以产生对话的可能更不必提是感情向度的或者灵魂深度的。那样一个善良的陌生人说她记得我,唉,她怎么那么朴直可爱,都要教人掉眼泪了。几乎是一种熟人社会才会发生的极为暖心的对话,可想而知发生在陌生人社会,多令人惊喜惊讶。
阿姨为什么对我印象深?一则是雨天游人少,二则是天色很晚了。我去到景点门口,不知道哪里售票,可能和阿姨打听了吧?最后走去游客中心买到了票。实际上雨天没人天色已经晚到工作人员回家了,我买完票后游客中心的人专门又跟着我过来,给我打开了障碍门。大概有这样一番曲折,所以留了印象。即便如此,阿姨不吝于和我讲她的记得,还是很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