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箔

(一)少年 意大利那不勒斯，黑帮盘踞的风光小城。“热情”组织里的干部布加拉提正走在街上，路边时不时冒出个小孩子大人和他打招呼。布加拉提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咖啡厅，在那儿为上头老板乔鲁诺收保护费，顺便去瞧瞧咖啡厅里的小鬼头究竟是何面目，如果这人掩人耳目干坏事，他自然就要把他修理一顿。 没想他刚进门，正埋头擦洗咖啡杯的店主便立即拖长声音喊:“找医生右转，喝咖啡左转！”布加拉提没敢打扰老板，直接右转进了右手边的隔间。隔间里只有中间放了旧的套旧桌椅，桌上放了几大撂漫画，橙黄色灯光从书桌头顶照下来，看得人昏昏欲睡。布加拉提觉得有点恼，然而那堆漫画反而突然动了一下——一双汪着海水的蓝色眼睛似睡非睡地慢慢睁开，少年醒了。 布加拉提存心想捉弄捉弄他，对少年的诧异神奇毫不理会。他把嘴唇靠近少年的耳朵边上，温柔的热气让少年有些发痒，他就相信这种突然靠近杀对方个措手不及的把戏。只见布加拉提往少年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不要在我面前搞小动作哦~东方仗助小鬼头！！！” 少年闻言一笑，抬手往男人头上轻轻拍了两下，一双蓝眼睛里多少蹦出来点调皮:“你说谁是小鬼头！？谁是小鬼头！？布加拉提你又来惹我！” “笨蛋，”坐在少年对面的男人开始打量起四周，“你确定就在这里给别人看病…不打算换个地方？虽然来找你看病的人还是多，但这个角落里根本赚不了什么钱的。” “不用费心啦，反正我只是来这里旅游偏偏钱包被偷的替身使者，用疯钻赚点生活费和零花钱完全够咯。外边替身使者身份被知道了说不定还是个麻烦事，”小鬼头一把揽过男人的肩膀，最后几句话吼得布加拉提虎躯一震，“反正有你在保护费可以少交一半对不对！阿—里—嘎—多—布加拉提！” 男人低头笑笑，“那我就不管你了，小鬼头，再见！”挥挥手就走掉了。 留下少年偷偷扒着咖啡店的门框冲刚才的人影做了个鬼脸:“都说了我不是小鬼头啦，笨蛋布加拉提~俗气鬼略略略！”身后不远处的老板边擦杯子边悄咪咪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叹气。 (二)小王子 东方仗助是小鬼头，小混蛋，小王子，是玫瑰少年，有宝石的眼睛和花瓣的嘴唇。玫瑰和牛奶的淡淡气味时有时无，笑起来就是个大人样的小孩子。 布加拉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布加拉提身边刚好有一棵玫瑰树，一朵花瓣边缘被阳光烤焦的红色艳丽花朵刚好噗喇喇地落下来，滚到少年的脚下。 布加拉提是俗气鬼，唠叨怪，天使，是传说里的温柔神明，有汪着浅浅一湾海水的眼神和身后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辉。布加拉提身上有好闻的阳光气味，他是在海边长大的小小少年，是被海风和太阳轻轻拍打过脸庞的小小少年。 东方仗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好有夕阳的金光细细密密地洒下来，藏在布加拉提海水的眼睛里，掉在他深蓝色的短发上。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偏偏还是觉得两个人的相遇会太俗气了点。 那天被摸包的仗助想拜托餐厅老板给他腾个位，受伤生病的人可以来接受治疗。老板怎么可能听小鬼头的屁话，仗助觉得委屈就在那里嘟嘟囔囔。他为了证明自己有治病的能力，只好乱拿一把菜刀劈下桌子的一角，偷摸着用疯钻修复它。这一幕，可巧不巧被闻声而来的布加拉提看见，“原来这家伙是个替身使者啊”。 布加拉提和老板问清楚怎么回事，无奈地耸了耸肩，看着少年懊恼的样子偷偷用眼睛笑了笑。下一秒，他看向眼前的稚嫩少年，两个少年四目相对，布加拉提说: “你叫东方仗助是吧，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就跟我一起走。” 跟我一起走。 “在这里要注意安全，我常常在这家餐厅的。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可以随时找我。 “对了，我叫布鲁诺·布加拉提，他们都叫我布加拉提，你也可以叫我布鲁诺。” BRUNO BUCCIARATI 布鲁诺·布加拉提 他们并肩走过一条小路，小路上的阳光和玫瑰都很吵闹，好像全部朝两个人簇拥过来。 和这个人一起走，虽然才认识那么点时间，可是我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我和他，会成为朋友吗？东方仗助这么想。 所以，布加拉提是仗助在异国他乡第一个信任的“陌生人”。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以后他会非常高兴，轻轻地，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在这个人耳边悄悄呢喃，叫他“布鲁诺”。 东方仗助是一朵有些热情的玫瑰，布加拉提是不那么热情的小王子。仗助要睡觉的时候老爱在床上偷偷想，脸上飞着两片小小的玫瑰云。 布加拉提也会那么想，不过在他眼里，仗助既是玫瑰也是小王子。小王子在许多小小星球上冒险，这次好巧不巧，他闯进了布加拉提的星球。“小混蛋。”他在脑子里演戏给自己看。 “‘可以当我一个人的心理医生吗？’不行，有点直白…还是算了吧。” 布加拉提还是想遮掩一下自己的怪毛病，不很愿意让那个男孩看到他的“伤痕”。 (三)花和蓝宝石 仗助这天用疯钻治好了一个眼睛被混混打肿的倒霉蛋，帮了一个摔了一跤掉一颗门牙的小朋友，收拾了一个到处揩油的地头蛇。他今天的生意不是很好，本来打算收拾一下打烊回酒店的，结果一道光杵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布鲁诺，这里的房租不是半个月交一次嘛？你干嘛又来啦？！” “你怎么不说话？眼神又那么疲倦的鬼样子…你昨天保证熬夜了。”少年像个好奇的猫咪凑到他面前，被布加拉提的手轻轻一挥挡开了。 布加拉提走到仗助的面前，索性坐在桌子上…只见他低着头，深蓝色的发丝轻掩着两边脸，一顿一顿地眨眼睛。有热气往仗助身上跑，把他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只得用手去探了探布加拉提的额头，他担心这个人说不定是发烧了。 “我没事的，仗助…只不过是昨晚上没有睡觉而已，”布加拉提苦笑着扶了扶额头，他在坚持让自己的身体不会倒下去。“不过我确实是生病了啊…只是…这个病有点怪，去医院看估计也是没什么用的……” “好像是支撑不住了啊…”布加拉提正在想着，重心失衡，手也随意地摔下来，桌子上的破杂志和一个装着点半热咖啡的杯子也刷拉一声掉到地上去，哐——当当—— 布加拉提的头枕在了眼前少年的颈窝上，深蓝色的短发在仗助的皮肤上轻轻扫过，让他因为痒痒不得不打了个哆嗦。也许是身上负荷太重，他的重心也向后仰，椅子脚底随着热咖啡一滑，仗助变成了一个垫背，和倒在他身上的布加拉提一齐倒下地来。 少年耳边的空气有点热，布鲁诺在他的身上趴着，尽管隔着两个人的衣服，他还是能感到对方的心跳声。 小小声的呼吸，小幅度的一起一伏，小小震动着的心跳，烧红了的耳朵边，洒了一地的旧杂志，空气里的灰尘味道，仗助在他发愣了的几秒里也不过就注意到了这些奇怪的小事。等他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放在布鲁诺的额头上。少年喃喃自语:“这家伙一定是发烧了吧。”但是他又去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也没有什么差别啊…” 他有点疑惑，轻轻起身，然后从布加拉提的腋下把他驾起来，让病人先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跑到老板面前要了一小捧蜂蜜夹心糖，觉得这个笨蛋如果不是发烧，那一定是低血糖了。 然而等他回来，布鲁诺就用手臂垫着趴在桌上。仗助悄悄走过去，却听见了布鲁诺的声音:“不好意思，刚刚精神不太好来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你…对了仗助…我今天是来看病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本来还以为是之前和哪个替身战斗的时候落下的后遗症，但是想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对得上号…后面才在我父亲的日记里面发现他有一段时间比较焦虑，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他提到这种病的记录就越来越少了。” “仗助，帮我用你的替身看看能不能恢复我的眼睛。”他慢慢从桌子上直起身来，好像恢复了很多似的，一双眼睛里有大海的波浪在闪，但是走近了看，海浪又凝在一起，变成一块深蓝的宝石，灯光变成碎掉的星星，掉到布加拉提的眼睛里了。 “你也想不到我的眼睛是这个样子对吧？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紧张或是焦虑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会很奇怪对吧…” 于是仗助笑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像王尔德的《快乐王子》吗？布鲁诺？布加拉提？”他去捡之前掉在地上的旧杂志，从里面找出来一本登着儿童童话的，开始翻到故事念了起来。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面。他浑身上下镶满了薄薄的 黄金叶片，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他的双眼，剑柄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灿灿发光的红色宝石。 ” “快乐王子就应该快乐点哦，布鲁诺。如果你要让我用疯狂钻石治好你的眼睛，可能没办法。我的疯钻只能修复损坏了的实物，你的眼睛只是从人眼变成了宝石，我就真的没办法。但是你帮过我忙，布鲁诺。这个人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不那么焦虑一点。” “布鲁诺，说不定你在黑帮待久了，有点累了吧。我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只不过我的朋友们和我一起都会蛮快乐的。” “就当我还你个人情吧，布鲁诺。试试效果怎么样？对不对？” 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吧，布鲁诺。我也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罢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