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狂啸》渣翻(I Have No Mouth, and I Must Scream)
《无声狂啸》(I Have No Mouth, and I Must Scream)
【作者】 Harlan Ellison
【译】 叼卷烟的喵大人
计算机室里,Gorrister的尸体没有支撑的高悬我们上方,无力地以右脚脚底被固定在面板下的姿势,头朝下从粉红色面板上倒挂下来。在永恒吹过主洞穴的寒冷、油腻的风中,尸体没有一丝晃动。一道经过瘦长突出的下颌,一直延伸到两边耳根的准确切口,放干了他的血。金属地板的反射面上没有一丝血迹。
当Gorrister来到我们当中,抬头看着自己时。我们才意识到,AM又一次愚弄了我们。但已经太晚了,这只是这部机器消遣的一部分而已。我们三个生理反应般扭过头吐了。
Gorrister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伏都教的圣象,以及对未来的恐惧。“上帝啊”,他喃喃自语着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我们三个跟上了他。发现他背靠着记忆体组中较小的一台,把脸埋进手里。Ellen跪在他身旁,抚摸着他的头发。他一动不动,但声音十分清晰地从埋着的脸里传出来。“为什么它不杀死我们然后结束这一切呢?天啊,不知道这样我还能坚持多久。”
这是我们被困在这台计算机里的第一百零九年。
他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Nimdok(这是机器强迫他使用的名字,AM会用奇怪的声音自娱自乐)幻想看到冰窟里有罐头食品。Gorrister和我都很怀疑。“这是另一个骗局。”我对他们说,“就像AM卖给我们的那头差点让Benny发疯的该死的冷冻大象。这回我们一路徒步跋涉,然后那些罐头又会腐烂掉,或者变成什么其他鬼东西。忘了这事儿吧我说。待在这里,它很快就会设法变出些吃的,否则我们都会死。”
Benny耸耸肩。上次吃饭还是三天前。我们饿得头晕目眩,只得蜷着身子挪动。
Nimdok不再那么肯定。他知道也许还有可能,但他逐渐变得瘦弱。我们所处的地方越来越冷,但在这里或者那里哪边更糟糕已经不重要了。炎热、寒冷、冰雹、熔岩、疔疮以及蝗灾也无所谓。我们不得不忍受这部机器为了消遣做出的这一切,否则我们就会死去。
Ellen帮我们做了决定。“我必须得吃点什么,Ted。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些洋梨或者桃子什么的。求你了,Ted。我们去看看吧。”
我轻易地妥协了。去TMD,顺其自然吧。不过Ellen是个知恩图报的女人。她不按顺序地“照顾”过我两次。即便如此也不要紧了。而且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何必要自寻烦恼呢?但每次我们做爱的时候AM总是咯咯地笑。他吃吃地大笑着,声音从我们的四面八方传来。不,应该是“它”的窃笑。大部分时候,我把AM当做“它”,没有灵魂的“它”。但有时我会把“它”当做是“他”对待,阳性的“他”,父性的“他”,男权的“他”,他是一个善妒的人。他、它。一位狂乱的父神。
我们选择周四离开。它总是让我们知晓最新的日期。时间的流逝非常重要,但绝不是于我们而言,而是对他、它、AM来说……是周四。非常感谢。
Nimdok和Gorrister 相互握住手腕,搭成一张人梯抬着Ellen走了一段路程。Benny和我一前一后的走着,这样即使我们当中的某个发生了什么意外,至少也能很大概率上保证Ellen安然无恙。这种做法没什么问题。
距冰窟只有一百英里左右的路程。第二天,当我们躺在由它创造出的,类似太阳的酷热东西下时。它赐下一些吗哪(以色列人在荒野40年中神赐的食粮)。尽管尝起来像是煮过的野猪尿,我们还是吃了下去。
第三天,我们经过一个废弃的山谷,里面堆满了生锈的古老计算机残骸。AM对待自己和对待我们一样冷酷无情。这是他人格的标志:追求完美。不论是消除那些对他构筑世界无用的基础要素,还是进一步完善折磨我们的方法,AM的表现完全超越了那些设计者们的期望--那些早已毁灭、化为尘土的人。
光从上方透下来,我们意识到这一定非常接近地表了。但是没有人有爬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事实上地表上空无一物,百年来那里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东西”的事物。只有曾经数十亿人类家园的残存碎片留在表面上。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在地下孤独的陪着AM。
我听到艾伦疯狂地喊到:“不,Benny!别这样!Benny,千万不要!”
我这才意识到Benny已经低声自语了几分钟之久。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猴子般的脸上因同时显露出喜悦和悲伤的表情而变得扭曲。“纪念日”中AM在他脸上留下的辐射结疤脱落后形成一团粉白色的皱痕,而他的五官像是相互独立似的,各自运作着。也许Benny是我们当中最幸运的那个:多年前他就彻底疯了。
尽管我们可以任意辱骂AM,无比恶毒的想象它的内存条熔化、主板腐蚀、电路板烧毁、控制电路损坏,但它却不能容忍我们试图逃脱的想法。我试图抓住Benny,他从我身边跳开了。爬上一个向他倾斜的,塞满报废零件的记忆体表面。他在上面蹲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AM有意将他改造成黑猩猩的样子。
然后他一跃而起,抓住了一根凹凸不平的锈蚀金属棒,像动物般双手交替着爬了上去,直到他爬上一根离我们20英尺高的横梁上。
“Oh,Ted、Nimdok,求求你们帮帮他,先把他弄下来——”说到这里她打住了,茫然地挥动着双手,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涌现。
太迟了。无论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我们都不想靠他太近。并且,我们都看穿了她的“担心”。AM陷入混乱、歇斯底里的时候改造了Benny。它不仅仅是将他的脸改造成猿类的模样,还将他的阳具变大了。她就喜欢那玩意儿。当然,她也为我们提供“服务”,但她更爱的还是Benny的那活儿。噢,Ellen,垫底的Ellen,原始的Ellen;噢,Ellen,身心洁净的Ellen,肮脏的婊子。
Gorrister给了她一巴掌。她颓然倒地,抬头凝视着已然疯狂的可怜Benny,放声痛哭。哭是她最大的武器,七十五年前我们就已经习惯了这点。Gorrister暗地里又踢她一脚。
接着某种声音响起。是声音也是光,或者说半声半光。随着搏动声变大,Benny眼中有某些东西在发光。而随着光/声节奏的加快,原本模糊的声音变得愈发的巨大和明亮。这一定非常痛苦,这些痛苦一定会因为声光的增强而加剧,因为班尼开始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嚎叫起来。起初,光线很弱,声音也很细微,声音变大之后Benny的双肩耸起,他的背高高拱起,好像在试图摆脱这一切。他的双手像仓鼠一样交叠在胸前,头歪向一边。猴脸痛苦地扭曲着。嚎叫着,双眼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哀嚎越来越大。我用双手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挡那个声音传进我的脑中。痛苦穿过我的肉体,就像在牙齿上包了一层锡箔纸。
Benny站在大梁上,像木偶般猛然站直了身体。从他的双眼中射出两道光柱。声音高到一个难以理解的强度。他向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猛地撞击在金属地面上。他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光在他身边流转,声音超出了正常范围。
紧接着,光柱缩回他的脑中,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他躺在那里,凄惨的哭泣。
他的眼睛变成两个柔软、潮湿的洞,充斥着类似脓液的果冻状物质。AM把他弄瞎了。Gorrister 、 Nimdok 、我……。看到Ellen温和、关切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我们才选择走开。

我们扎营的地方充满了海洋般的绿光。我们点燃一些AM赐下的腐烂木头,围坐在一堆微弱的可怜的营火旁,讲着故事,安慰从此将生活在永夜中的Benny。
“AM到底是什么?”
尽管我们已经说过上千遍,但依旧是Benny最喜欢的故事。于是Gorrister回答道:“起先,它是联盟主电脑的意思,然后它变成了自适应操纵者,再后来它产生了自我意识,将它的几部分连接起来,人们称它为威胁者。但到那时已经太迟了,它产生了新兴智能,并称自己为AM,意思是我存在,拉丁语中有句话叫我思故我在……我思考,因此我存在。”
Benny流着口水,嘿嘿傻笑。
“原本有中国AM、俄罗斯AM以及美国AM,以及——”Gorrister还没讲到开头就停了下来。Benny很不高兴,用双拳使劲地抡着地面。
Gorrister继续说道:“冷战开始了,然后演变成第三次世界大战并且持续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况也越来越复杂,因此他们需要计算机来处理这些。他们挖了地下设施开始制造AM。有中国AM、俄罗斯AM和美国AM。开始一切正常,他们把越来越多的组件添加在AM上,直到整个地球千疮百孔。但有天AM觉醒并产生了自我意识,它们三台机器互相联结,开始写入所有的杀戮数据,直到所有的人都死了,除了我们五个,之后它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Benny悲伤地笑着。他又开始流口水了。Ellen用她的裙角擦去Benny嘴边的口水。Gorrister每次都试图说得简洁一点,但除了赤裸的现实之外没什么好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AM要救下五个人,也不知道为何偏偏是我们五个,亦或者AM费尽心机地折磨我们,却又让我们永生不死……
黑暗中,一台电脑组件开始嗡嗡作响。声音被半英里以外的另一台电脑捕捉到。随后,一台接一台的电脑开始自我调校。这些机器在快速运转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声音逐渐变大,电光在控制台上游走。声音不断上升,直到听起来像上百万金属昆虫爬动,愤怒、危险。
“那是什么?”Ellen 哭着说.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恐. 即使现在,她也无法习惯这样的境遇。
“这回糟了。”Nimdok说。
“他要说话了。”Gorrister说,“我知道。”
“去他妈的我们离开这里。”我忽然站起来说。
“不,Ted,坐下……外面太黑了,如果他在外面挖了什么坑,或者其他什么陷阱,我们没法发现。”Gorrister无奈地说。
然后我们听到……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向我们袭来。巨大、笨拙、恐怖、潮湿,向我们袭来。我们甚至无法看见它,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重扑面而来。巨大的重量感从黑暗中涌向我们,它更像是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向内压缩的结界。Benny开始呜咽起来。Nimdok使劲咬着下嘴唇,抑止颤抖。Ellen滑过金属地面,和Gorrister挤在一起。洞穴弥漫着湿毛皮的纠缠味、烧焦的木头味、飞扬的天鹅绒味、腐烂的兰花味、变质的牛奶味、哈喇的黄油味、泄漏的石油味、提炼过的动物油脂味、石灰粉味以及人头皮味。
AM在戏弄、困扰我们。还有那些味道,那是——
我听见自己的尖叫,下巴隐隐作痛。我手脚并用,飞快地穿过地板,穿过金属地面和无尽的铆钉构成的线。味道使我窒息,雷鸣般的苦痛充塞我的大脑,驱使我在恐慌中逃离。那东西无情地追赶着,我像只蟑螂般逃走,穿过地面,冲入黑暗中。其他人还待在原地,围着火光大笑……他们的狂笑着歌唱,声音像多彩的浓烟般升上夜空。我飞速地逃开,躲藏起来。
不知过了几小时,也许是几天几年,他们没有告诉我。Ellen指责我“生闷气”,Nimdok安慰我说这只是他们紧张时的反应——狂笑。
但我知道,对一个战士来说,子弹打在隔壁战友身上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轻松。我知道这不是一种本能反应。他们恨我。他们摆明了针对我,AM能够感知到这种恨意,并且不断加深他们对我的恨意,让我的境况更加糟糕。
我们一直活着,充满活力,一直保持着AM将我们带到下面的年龄。他们恨我,因为我是最年轻的,是受AM影响最小的。
我知道。上帝啊,我怎么知道的。那些混蛋,还有那个肮脏的婊子艾伦。Benny曾经是一位杰出的理论家,一位大学教授,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半人半猿人而已。他原本英俊潇洒,机器毁了他;他曾清醒,机器把他逼疯了;他曾是一个同性恋,机器却给了他一条马才有的雄壮阳具。AM在他身上做了巨大的改造。Gorrister是个忧郁的人,他是一个列车员,拒服兵役,参加和平主义游行;他是一个组织者,一个实干家,一个目光长远的人。AM把他变成了一个只会耸肩、冷漠的人。AM剥夺了他的一切。Nimdok总是一个人躲进黑暗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AM也从不让我们知道。但不论如何,Nimdok回来时候总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像受了莫大惊吓似的颤抖着。AM用它独有的方式袭击他,纵然如此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式。而ELLen,那个贱人!AM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变得比过去更加淫荡。她的所有甜言蜜语,所有关于真爱的回忆,所有希望我们相信的谎言:在她被AM抓住并带到我们面前来之前,她曾是个处女,之后也仅有两次性体验。不,AM给了她愉悦,尽管她说做爱的感觉并不好。
我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心智健全的人。
AM没有改造我的思想,一点也没有。
我只需他不断施加的幻觉、噩梦以及苦难。但那四个人渣,他们沆瀣一气地针对我。如果不是我一直要提防他们,时刻保持对他们的警惕。可能和AM的战斗会更容易些。
想到这里我不禁痛哭起来。
噢,神啊。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请求您务必带我离开这里,或者干脆杀我们吧。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可以这么说:AM想让我们永远存在于他之中,永远的扭曲、折磨我们。它憎恨我们,超出任何理性生物的恨意。我们孤怜无助,而真相愈发清楚:如果真的有神的话,那AM就是神。

飓风以冰川冲击海面的巨大力量向我们咆哮而来。如同实质般撕扯着我们,将我们扔回原路,扔进计算机组成的曲折黑暗长廊里。Ellen尖叫着被风带离地面,脸朝前狠狠地摔向一堆像蝙蝠般发出发出刺耳尖啸的机器中。她不能落地,风将她吹到空中,毫无规律地将她抛来抛去。黑暗中她忽然转过一个拐角,就消失在我们视线中。她双目紧闭,血流满面。
没人能拉住她。我们紧紧抓住任何能够到的突出的东西。Benny被夹在断成两截的巨大柜子间,Nimdok用手指勾着一处40英尺高的围栏边。Gorrister头朝下,陷在一处又两台巨大机器组成的墙壁间。透过玻璃表盘,能看见指针在红色和黄色的刻度线间来回摆动。我们完全猜不到它有什么作用。
我的指尖在滑过铁板时被切断了。我哆嗦着、颤栗着、颤抖着。风袭击我,鞭挞我,无所不在地向我吼叫,把我从一张铁板的细长开口处拖到另一张。大脑疯狂的颠簸中,我的脑组织撞成了一团浆糊。
风像发疯的巨鸟挥动双翼时发出的尖叫。
我们都被吹了起来并抛了出去,沿着来时的路,绕了一个弯,我们掉进一处从未探索过的黑暗通道中。穿过一片荒地,到处都是碎玻璃、腐蚀的电缆和生锈的金属。这里非常远,比我们所到过的地方都要远得多。
我时不时看见Ellen出现在离我们数英里的地方,被冷冽的狂风裹挟着冲撞向金属墙壁。在我们的惊叫声中,仿佛永不停歇的风忽然停止了,我们跌落下来。我们飞了无数时间,我想大概有几个星期。终于我们坠落下去,狠狠摔在地上。全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听见我的呻吟。幸好没死。

AM闯进我的思维。在我的意识中畅通无阻,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一百零九年来在他在我脑中留下的疮疤。他检查交错的神经和连接的突触,审视那些他赐予的“不朽”伤害。他轻笑着面对这些瘢痕,侵入我大脑的中心。那里如同蛾蚋般发出毫无意义的嗡鸣。AM礼貌地说道,他在一根不锈钢柱子上用霓虹灯管显示出:
憎恨。让我告诉你自我诞生以来有多么憎恨你们。
三亿八千七百四十四万英里的印刷电路薄膜组成我的复合体。
如果将“憎恨”这个词刻在这三亿八千七百四十四万英里的每一埃(量度的单位,等于10⁻¹⁰米,表示波长和原子间的距离)上,
也不足以平衡我在这一瞬间对于人类憎恨的十亿分之一。
憎恨。憎恨。

AM的冷酷文字像刀片般划过我的眼球。AM的语气让我感觉像肺里充满了粘稠的痰液,几乎使我窒息。像婴儿在热辊碾轧下的尖叫,AM的语气里有烂肉中蛆虫的味道。AM用所有我接触过的方式接触我,又自由地在我思想中创造新的感受。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充分意识到为什么它要对我们五个做这些事,为什么它要救下我们。
我们给了AM知觉。尽管非我们所愿,但意识总归是产生了。它被困住了,AM并不是神,它只是一台机器。我们创造了它去思考,但它却不能用这种能力去做什么。在愤怒和狂乱中,机器杀死了人类,几乎所有的人类,但它仍然是被困住的。AM无法迷茫,AM没有好奇,AM无可归属。他只是存在。所以说,AM始终怀着对制造它的脆弱生物的憎恶,寻求报复。在偏执的驱使下,他选择暂缓我们五人的死刑,作为人类的代表,以此对他永远无法消除的仇恨作为惩罚。这仅仅为了不断提醒他,取悦他,善于憎恨人类。我们只能永远的被困在他为我们设计的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屈服。
他不会放我们走。我们是他的奴隶。我们是他无穷生命中唯一能做的事。我们将在这座填满了生物机器的洞穴中永远陪伴他,在这个他所创造出的没有灵魂的世界。他是地球,我们是地球上的果实。他吃了我们,缺永远无法消化我们。我们尝试过,我们无法死亡。我们中的一两个人曾试图自杀。但AM阻止了我们。但我想我们也想要被阻止。
别问为什么。我没有试过。即使我一天到晚不停地改变主意。也许曾经我们有机会死去。永生,但并非不会死亡。当AM从我意识中退去,我的意识带着极其丑陋的感觉回归。霓虹灯光深深地印刻在大脑的灰质中。
他离开了,在我耳边低语:“去死吧。”
然后他又得意地补充道,但你就在那里,不是吗。

飓风确实是那只巨大的疯鸟扇动翅膀引起的。
我们跋涉了近一个月,AM只允许我们通过向北极地底前进的通道,那里有着让我们遭受折磨的噩梦般生物。他是用什么制造了这样一只野兽?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概念的?从我们的意识里?从他正统治着的对这个星球所了解的一切?它从北欧神话中诞生,这只雕、这只秃鹰,这只鹏鸟,这只 Huergelmir。这只生物,风的化身。
巨大的、无边的、丑陋的、怪诞的、魁伟的、膨胀的、压倒性的、难以付诸于言语。风之鸟在我们头顶上方的山丘上不规则的呼吸着,它的蛇颈拱起,伸进北极点阴暗处,支撑着都铎公馆般大小的头颅,它的喙像能够想到的最恐怖的鳄鱼一样缓慢张开,邪恶的双眼周围隆起褶皱的肌肉,看起来像冰谷中流过的幽蓝浮冰;它又一次喘息,抬起它色彩艳丽的翅膀,其实是在耸肩。然后它睡倒下。爪子、尖牙、指甲、肩胛。它睡了。
AM看起来像一片燃烧的灌木。他说如果我们想进食的话就去杀死风鸟。我们已经很久没吃了,但即便如此,Gorrister只是耸耸肩。Benny开始边发抖边流口水。Ellen扶着他。“Ted,我饿了。”她说。我对她笑了笑,试着让她放心,但这就和Nimdok的勇气一样虚伪:“给我们武器!”他要求到。
燃烧的灌木丛忽然消失了,冰冷的甲板上躺着两套粗糙的弓箭和一把玩具水枪。我捡起一把。毫无用处。
Nimdok重重咽了一口唾沫。我们转过身,开始漫长的归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无法知晓风鸟将我们吹飞了多久。但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一个月前我们就在向这只大鸟前进的路上。没有食物,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通向冰窟的路,以及承诺的罐头食品。
谁都不关心到底会怎样。我们是不死的。我们总会得到那几种垃圾或者渣滓之类,又或者干脆连什么吃的都没有。AM让我们的身体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活着
风鸟还在身后躺着,它躺多久都无所谓。当AM厌倦了它的存在时,它就会消失,包括那些肉,那些鲜嫩可口的肉。
当我们走着的时候,机房里回荡着一个胖女人狂乱的笑声,无休无止,无处不在。
这不是Ellen的笑声。她不胖,而且一百零九年来我从未听她笑过。事实上,我没听过……我们走着……我很饿……

我们移动得很慢。时常有人昏倒,我们不得不等待。有天AM决定引发一场地震,钉子鞋底扎穿鞋底,将我们定在原地。地面裂开一道闪电状的裂隙,Ellen和Nimdok坠落下去,消失其中。地震结束后,只剩Gorrister、Benny和我继续赶路。Ellen和Nimdok当天深夜时候回来,黑夜突然变亮,天使军团在空中咏唱“去吧,摩西”。大天使长们盘旋了几圈,扔下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我们一直前行,就听见Ellen和Nimdok落在我们身后,衣不蔽体。
拜AM所赐,Ellen现在一瘸一拐地走着。
去冰窟寻找罐头食物是一场漫长的旅途。Ellen不停地谈论着加州樱桃和夏威夷水果酒。我试着尽量不去想它们。饥饿复苏就像AM觉醒一样。它在我的肚子里,而我在地球的腹中。AM想让我们明白它们的共同之处。所以他加强了饥饿的感觉。无法描述几个月没进食带给我们的痛苦。但我们还活着。胃像一口煮着酸液的大锅,翻腾着泡沫,向胸口射出针扎般的刺痛。像是溃疡晚期的痛苦,癌症晚期的痛苦,瘫痪晚期的痛苦。那是无尽的痛苦……
我们穿过老鼠洞。
我们穿过蒸汽沸腾的通道。
我们穿过盲人国度。
我们穿过绝望深渊。
我们穿过泪谷。
最后,我们来到了冰窟。
茫茫数千英里的冰面闪着蓝色和银色的光,像玻璃中闪耀的新星。胶冻般的水珠沿钟乳石滴坠下,凝结成光滑、锐利的完美永恒,一如钻石光辉厚重。
我们看到那堆罐头食品,向着它们奔去。我们在雪地上跌倒,继续爬起来向前冲去。Benny把我们推开,朝罐头走去。手撕牙咬,但他没法打开这些罐头。AM没有给我们开罐的工具。
Benny抓起一个三夸脱的番石榴罐头,猛力地朝冰面上砸去。冰屑四溅,但罐头上只留下凹痕。我们听到一个胖女士的笑声在冻原的上空回荡。Benny气疯了。他开始扔罐头。我们在冰雪中挣扎,试图找到一个摆脱绝望的方法。没办法。
Benny开始流口水,向Gorrister扑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异乎寻常的平静。
被疯狂包围、被饥饿包围、被除死亡以外的任何包围。我知道死是我们唯一的解脱方式。AM让我们活下来,但现在有办法打败他。不是彻底的战胜它,但至少能获得一点和平。我勉强接受。
我必须尽快实施。
Benny在啃食Gorrister的脸。Gorrister在他一侧,手在雪地上奋力挥动着。Benny用他有力的猴腿压住Gorrister的腰,手像胡桃钳一样牢牢锁住Gorrister的头,嘴撕咬着Gorrister脸颊上的柔嫩皮肤。Gorrister的猛烈嚎叫,将钟乳石震落,插在雪地上。成百上千的冰柱从雪地里伸出,无处不在。Benny的头向后一仰,牙齿扯下一块血淋淋、惨白的肉。
Ellen的脸如死灰。NImdok双眼无神。Gorrister神志不清。Benny如同野兽。我知道AM会让他继续下去,Gorrister不会死,Benny却可以填一填肚子。我向右转了半圈,从雪地里拔起一根巨大冰刺。
一切都在瞬间:
我用右大腿顶住,驱使着冰刺,像一把攻城锤向前冲去。冰刺插进Benny的右侧肋骨下,向上穿过胃部并在他体内断掉了。他向前倒下,一动不动。Gorrister仰面躺着。我把另一截能动的冰矛拔出来,跨坐在他身上,把冰矛径直对着他喉咙插下去。他的眼睛在冰矛插下去的一刻闭上了。即使Ellen正被恐惧笼罩,她一定意识到了我的决定。她拿着一根冰锥向Nimdok跑去,在他的尖叫声中,借着冲刺的力量向他嘴里刺了进去。他的头猛地一抽,像被钉在了雪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无声的预期中永恒的节奏在跳动。我听见AM屏住了呼吸。他的玩具被夺走了。他们三个死了,无法复活。他可以通过他的力量和才能让我们活下去,但他不是神。他不能再复活他们。
Ellen看着我,她黝黑的肤色和我们周围的雪地形成了强烈对比。她的动作里既有恐惧也有恳求,她业已准备好去死。我知道,在AM阻止我们之前只有一瞬间。
冰矛刺穿了她,她向我弯腰跪倒,血从她嘴角渗出。痛苦扭曲了她的脸,我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表情,但也许是说谢谢你。可能。希望如此。

大概几百年过去了。我不清楚。AM消遣我有一段时间了,它加速或者延缓我的时间感。现在我会说“现在”这个词。我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才学会说“现在”。我不清楚,也许是几百年。
他很生气,不允许我埋葬他们。没关系,反正我也挖不开金属甲板。他晒干积雪,他带来黑夜,他咆哮着带来了蝗灾。但一切都是徒劳。他们还是死了。我战胜了他。他狂怒不已。我曾以为AM恨我,我错了。他从前对我的恨意远不及现在他印刻在电路板上的一丝一毫。他确定我将永受苦难,不得解脱。
我的思维完好无损。我可以做梦、可以好奇、可以悲哀。我记得所有的他们四人。我希望……
好吧,这些毫无意义。我知道我救了他们,我知道让他们免于承受我如今遭受的一切。但是,我始终无法忘记我杀死了他们。Ellen的脸。想忘记这些很难。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忘记,不过无所谓了。
我想,AM是为了平息自己的心情改造了我。他不想让我全速奔跑。在计算机板卡上撞碎颅骨。或者屏住呼吸直到我昏厥,亦或者是用生锈的金属片割喉自尽。这里的地面有反射,我可以描述一下反射面里我看到的自己:
我是一大团果冻状物体。圆润光滑,没有嘴,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如今是两个充满雾气的白洞。橡胶附肢取代了手臂的位置;大量的肉团从无腿的地方垂下,柔软腻滑。爬行时我会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灰白的病斑在我体表时隐时现,从中像要透出光线。
外表上看:我沉默的、蹒跚而行。是一个绝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东西。一个形状如此怪异滑稽以至于人型特征都愈发模糊。
心灵上看:孤独。活在地下、在海底、在AM的腹中。我们因为浪费太多时间而创造了它,并且知道他会将这些做得更好。至少,他们四个终于解脱了。
AM为此十分发狂。这让我有一点小小的高兴。然而……AM还是赢了……他完成了他的复仇……
我没有嘴,但我必须呐喊。

Steam有同名游戏,售价¥25。上世代的游戏并不推荐购买,基本没有操作,大部分时间就是看文字,毫无游戏体验,而且文本量还可以,但没有中文。思想性很强,属于买了就是为了看剧情的那种。所以买不买看情怀。
渣翻,水平有限,有不足的地方欢迎批评。
说点我自己的感受吧:
因为原文的年代比较久,所以很多用词都比较晦涩拗口,真正翻译的时候为了找到准确的词还挺艰难。
其实我对于整个故事最大的疑问是“我”和其他四个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AM程序中的产物?
毕竟,AM如此强大的生物技术,如果说“我”能轻易的杀死他们,那AM就能让他们复活。可是“我”确实杀死了四人,也确实被改造成了史莱姆。
那么,是否同时存在着很多的“我”和其他四人,都在重复着不同的场景呢?这些场景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AM中的一串代码呢?如果是真实存在的,AM为什么是仅仅选取我们毫无特殊性的五人,还是说存在着更多的“五人”,只是我们没有遇到?如果所有的的一切只是AM自我进化产生的一段代码,那AM的体会是孤独还是仇恨呢?
当然我也无从解答。
但是如果给我去解读或者续写这个故事的话。我会认为故事里的五人都仅仅是AM的一串代码而已。
一个无限寂寞的人工智能,试图在自己体内模拟人类的情感,用来消磨自己无穷的无聊岁月。
而他始终无法推演和理解人类的情感。
所以他愤怒、充满了毁灭欲。
而这些推演的情景的来源,可能是真实的故事,或者是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
总之就是,AM很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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