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五）
王晓跟琪琪约好去市中心吃韩国烧烤。她们在体感零下二十多度的街上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阵风过来灌个十分饱。
到了地方，两人发现门口等座的人不少，服务生一会儿过来给她们发了一张号码牌，告诉她们起码还得再等四五十分钟。
“没办法，晚间第一波人客人差不多刚点好菜。”服务生很真诚地解释道。
“谁让咱们没订到位置呢。”王晓冲琪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走，先去旁边喝奶茶去。”
韩国烧烤店的右边是C大学的一栋绿色建筑，人称绿房子。绿房子二楼有家网红奶茶店。大概因为今天天冷，闲逛的人很少，整个二楼的座位区就没几个人。俩人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王晓给琪琪点了个中杯奶茶，自己要了杯柠檬蜂蜜水。
“姐，你是自己来加拿大的吗？”琪琪先打破沉默。
“对啊，所以我不像你们在这里有家，真让人羡慕。”
琪琪的脸突然抽动了一下，好像哪个字刺痛了她。她咬住吸管，狠狠地吸了几颗大的珍珠。
“我也没家，我现在是暂时借住我妈妈那里。只要可能我就会搬走，寄人篱下是很痛苦的。”
“你妈妈还是挺关心你的。”王晓不知道为什么琪琪这么说。
琪琪苦笑了一下，她的脸上挂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少有的忧愁，似乎过于世故了，王晓觉得。
“我妈很疯狂的。你不了解她。她当年为了移民，跟一个男人跑了。那时候我还上小学呢，她跑了之后又回来打官司。我奶奶家的人不要她见我。”
“那你后来怎么来的？”
“她找我姑姑，她结婚前是我姑姑的同学。说加拿大的教育对我更好。后来姑姑说服了爸爸和奶奶。那时候大家不是都想办法让孩子留学么，家里人觉得这个机会不错，再怎么说她都是我妈。”
“原来这样。”王晓不停得点头。她很努力使自己显得善于倾听。“你妈妈很宠萌萌的”，感觉她是个温柔的妈妈。
“呵呵，那是因为她不敢不宠了吧。我刚来的时候，她跟那个男人的感情不好，整天冲我撒气。逼着我练钢琴，每次都打我，手掌印子好几天不消知道吧，有时候打脸。后来被学校的老师知道了。他们报了警，我就去了寄养家庭。”
王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没办法相信琪琪的话，她嘴里的妈妈形象跟现在的苏珊真是完全对不上号。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琪琪的经历让人心疼。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王晓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回到爸爸身边？”
“不想，不想爸爸和奶奶觉得我过得不好。让以前朋友知道也是丢人的事。其实寄养家庭的爸妈对我挺好的。不过，我离开那个家以后也没跟他们联系过。”
王晓觉得很难过。最亲的人之间出现这么深的隔阂想必对谁来说都是不容易的。她看着琪琪，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表现出一点点不合适的举止被她误会。王晓闭口不谈自己的家庭。
“所以啊，我一定要好好找一份工作，等我有能力之后就断绝跟我妈的关系。”
琪琪毫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王晓倒是有些难为情了，她真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顿烤肉聚餐，王晓用公筷一个劲给琪琪夹菜，对于琪琪的疑问她知无不言。当然，琪琪说的话王晓并没有跟苏珊提起过。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晓和琪琪变亲密起来了。琪琪经常帮王晓打果汁，而王晓总是尽量抽时间帮琪琪辅导功课。
苏珊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生意和萌萌身上。每个周末苏珊都要带萌萌去爬山或者去公园划船。琪琪从不跟着，她周末要工作，在一家中餐馆做收银员。这天，琪琪还没下班。因为下午下雨，苏珊跟萌萌回家得早。苏珊上楼给王晓送烤核桃，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晓，麻烦你有时间多开导琪琪呀，她要是像你我就放心了。”苏珊给王晓的印象是不怎么跟人说心里话，与人相处总是客客气气点到为止。
“我觉得琪琪挺懂事的，爱学习，自己也努力打工挣钱。”
“我是怕她钻牛角尖。我们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她要不是在卡尔加里呆不下去了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啊，琪琪在卡尔加里生活过？”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她找了个小男友，俩人去了卡尔加里，可最后男孩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那男孩要读医学院，离不开家里的经济支持。后来琪琪怀孕了，才哭着给我打电话。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
“怪不得你上次两天没在家呢。”
“这孩子太倔了。我不敢说她的，你也看到了，一说就要吵架。”
“我觉得慢慢来吧。亲情是很难替代的。只要对她好，我相信她会感觉到。”
王晓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合不合适。总之，这母女之间的情况可真复杂。
苏珊笑了笑不置可否。“好的，不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说完，她便拿着烤盘下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