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日子》附言
亲近的人大概地知道,最近我身体状态不行,生存压力也在以一种其实很健康且合理的方式壮大着。最近我反复挂在嘴上的词语是:沮丧,革命,爱。第一样并不是情绪问题,第二样并不是形式上的,第三样,越来越富足,已经内化到我和身边的人的生命深处了,以至于生活中我不时地再意识到它,这样的意识反而造成对自己甜蜜的驱逐。我知道我从此不必描摹它了,我爱的人同样也不必。 这就是最近生出的乱世感让我得出的结论:不必为爱这个世界而努力了,留恋它就足够。在一些工作和价值面前,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身体;在一些当然很难真来的极端情形中,我的命也不再是我的命——我的恋人和挚友可以拿走,我的敌人可以拿走,我临死前才第一次与之发生交集的某个陌生人,也可以拿走,甚至他平日里不是什么受压迫的弱者,也不是我会付出注意力的对象,但在某个特殊的瞬间,命运就是那样子发生了倒灌。我不关心身后,别人怎么纪念,毕竟即便是某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也仅有对给牵挂的人带去伤害和困扰的操心。溢出命运和局势之外的事情,我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燃烧自己,我可以承担一点甚至此前的能力不够做好的事——如果这个世界已经烂到有待建立而未及够不够好,我只需要把每一件事做彻底,只渴望把生命活透。 这听起来多么像抒情啊,但其实我已经达到稳健且冷淡——这正是根本上的泵最需要的,那些听起来像抒情的内容并不是牺牲,后者才是。许许多多事情的缝隙里,累极的我依然只想钻进狭小的避风港:我热切地爱着我的恋人和密友,只有在对他们的爱这一点上,我还有放纵的余地和克制的余力。对同胞的爱、对人类的爱,早已不提供余地了:“希望和荒诞,都贪图人们的羞愧/自责本是,我们为自己备下的棺材/已被他们设计成陷阱;我们已被征为帮凶”——这一点是那个地方的情况让我大哭的主要理由——那么哭便哭吧,我已经来到这样一级台阶:我经得起任何意义上的挥霍,鄙视和对抗不会再对我自己产生哪怕一寸的反作用,精准蓄力即是一种实时的付出。 所以这大概就是关于我的避风港的真相:我已不再忌讳袒露我的脆弱,并且希望类似的避风港谁人都有。我们就快告别那个短暂的、一言难尽的试图为自己或每个个体争取应有权利的阶段了朋友,北边的尘土南边的泥浆,混淆着一切。你的意识和灵魂、灵魂和身体之间已经足够诚实了吗?你找到哪样东西届时能抓在手里当剑使了吗?如果来不及建立起自己,但你自己的避风港拥有了吗?当然,不论有冇,都请做好准备,别吝啬向陌生的人们伸出手臂,避风港不是必需,正如胜利也不是必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