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山
严格来说,烂柯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山洞。关于它的名号实在是由来已久,最流传的一个说法是这个山洞里曾经住着一位神仙,他的名讳便是烂柯。这个随便的名字并未抵消人们对它的热情,几十年间,不断有人尝试穿过这个山洞,倒不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失传秘籍,更多的时候,这种行为反倒像一个赌注,因为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不过烂头仔要穿过山洞不是为了这个,我有足够的信心相信烂头仔只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孩。甚至他的名字也是来源于这个山洞,只不过为什么他的父母没有给他用另一个字,我想只是因为他们不晓得柯字到底是什么。没错,这是一座荒远的α村,唯一的私塾也远在20里之外。也许你可能觉得没什么,这便是工业文明带给我们的幻觉,距离已经缩写成发车时间被交通工具置换了,而在烂头仔那个年代,所有的路要靠行走一步步斧凿而出,这无疑是接受教育的最大阻碍。不过烂头仔不在乎。他只关心山洞。七岁那年他许过愿,那时一颗流星赠予过他一闪而逝的神谕,由此他坚信,必然有一个节点,他会实现这个早已不新鲜的挑战。很快的,十四岁的某个夜晚,疯狂滋长的好奇心冲撞起来,第二天早上他就装好行李匆匆离去。烂头仔的父母对此十分平静。妈妈甚至像早有预感似的在前一天晚上多烙了饼。α村就是这样,每个人仿佛生下来就孕育了一颗老灵魂。 爸爸在吃完早饭后默默送烂头仔上了山下的路。烂头仔没有拒绝,尽管抱定了决心,他不认为这场出走是一场叛逆,因此他觉得拒绝父母的提议是很幼稚的。他不是小孩子了。烂柯山并不远,两个时辰就赶到了。说不远,还是累的够呛,可爸爸并没有歇一会。他说,你妈妈让我早点回家收稻子。爸爸回家了。此时正值秋天,山边的野草也渐渐枯黄,远处有野鸭子在水塘歇脚。烂头仔也是在秋天出生的,在九月的一个黄昏里,晚霞闯了进来,王家最年轻的一对夫妇等到了他们的孩子。王烂就这样悠悠长到了十四岁。像命定一样,他早已料到自己要来这山上一遭,否则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将停止发育与成长,永远是那个闷闷的王烂。烂头仔坐了下来。他很笃定,并不着急,左右打量着这座大名鼎鼎的烂柯山。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座山。七岁那年他梦见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后(旧时的时间总是比较长的),山也老了一些,呕哑嘲哳,崎岖的不成样子。 烂头仔起身走了进去。在村里的人们丧失探索的激情后,这儿就迅速的灰败下来,洞壁扑扑往下落着灰,倒挂的蝙蝠惊呼哑叫着飞奔而出。烂头仔捏了捏手腕。向前走,洞里黑的很,但奇怪的是烛火并没有熄灭。不过此时的烂头仔并不知道若干年后有人对此给出了科学的解释,这些都是他活命的指征。他一无所知又无所畏惧。一个小时后他开始坐下来吃饼。洞里安静非常,四周是浓的化不开的黑夜,可烂头仔并不怕,他一口气吃了两个,抿了一点酒以后就继续前进。酒是临走时顺手拿的,大人们做事前总会喝点酒。他四处望了望,洞壁仿佛刻有淡淡的花纹,可惜的是凑近以后什么看不见了,那些模糊的印记仿佛恍如隔世。前方是一块石板,显然,烂头仔认为它就是传说中的烂柯打坐的禅位,他激动的坐下来,等待着那道莫名的神谕再次降临。他睡的很香,走了这么久的路,再大的人也该歇歇了。梦里一片虚空,烂头仔混沌了很久终于醒了,此时是下午三时一刻。烂头仔又一鼓作气走了一个小时。路上他不断留意着脚下,但是这里与洞外并没有什么区别,很像是爸爸常走的一段夜路。他想起来昨天晚上,躺在床边抓耳挠腮的睡不着,那时山洞的幻影像一把火点着了胸口,整个人都压抑不住的要蹦将起来了。现在这一抹幽火忽忽荡荡,不过就这样握在手上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边走边试图记住,倒不是为了炫耀,只是要在心底证明些东西。 毫无来由的,一束光落在了脚下,浮尘在脚下雪飘。烂头仔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停下来。就这样光束逐渐画圆,一刻钟的功夫,带来的一葫芦水还剩小半碗,他站在了山洞的另一面,金闪闪的晚霞洒了一地。他还看到了早上爸爸漏下的稻草杆。洞边野草闲花,苔见履痕,远处的野鸭子嘴插在胁下卧在水塘边。王烂没有说话。也许是和α村里其他人一样,骨血里天然的倒印着老灵魂,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些,慢慢的走回家了。这个时间妈妈大概在煮稀饭,爸爸在整理白天的稻谷,脚步快些还能赶上尔家唱戏本的过来。他一路走着又萌生了一个新的决定,等第二年开春进城时,王烂就要乘着风成长起来,像大人一样永远的活下去了。